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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礼物呢?”朱夏红着脸对他抛媚眼。

“你想要什么?”

“哪有讨礼物的,没诚意。”

张一寻送上一抹笑,招呼服务员端上来一个蛋糕。白色的奶油蛋糕上铺满了朱夏喜欢的杧果,一棵金色的小树立在中心。

“还没到十二点呢,就吃蛋糕啊。”朱夏故意撒起娇。

“这不是让你吃的,你看看这树,有什么不一样?”

朱夏突然笑场,心知肚明的浪漫,这怎么忍得住。

“你干吗啊?”张一寻也笑出来。

朱夏捂住嘴摆摆手,难掩笑意,上手发现小树底下是活动的,轻轻往上一扯,牵出一张毛爷爷,她继续笑,再一扯,又一张,笑容有点僵硬,她站起身,用力扯出了连在后面的三十张人民币。

张一寻大笑着鼓起掌,问她:“好不好玩?”

假笑凝固在朱夏的脸上,她歪着头,问他:“没、没啦?”

“还嫌不够啊,那再微信转账!”张一寻痛快地拿起手机。

笑容化成忧伤,神色黯然下来,朱夏猛地上手,满手奶油地把蛋糕捣烂,掏出里面的盒子,空空如也。

她怅然若失,委屈来袭,鼻子禁不住发酸,在这么需要眼泪的时候,却不能哭。她努力平复情绪,又喝了半杯红酒。

抱着手机的张一寻神情肃穆,他没注意到朱夏的情绪变化,把手机递给她看。

Viko刚发来一段微信,她说:“一寻,我今天被确诊了重度抑郁症,医生让我画情绪波动的曲线图,我把从小到大能想起来的事情和时间都标记了出来,后来发现这几年跟你认识后一起创作、聊天的日子是曲线图里为数不多的高点,突然就很想你。我一直在想,要是从来没认识过你,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可是人生无法重来。谢谢你的文字,你的好,你的一切,你一定会有更好的生活,因为你的努力都值得。”

朱夏沉吟半晌,冷静地说:“别回了,你负不起这个责任。”

“我得去找她。”张一寻有点慌乱。

“不许去!”朱夏抓住桌布,来回蹭着手里的奶油。

“这可能会出事儿啊!”

话音未落,餐厅灯光变暗,一束追光打在隔壁桌的情侣身上,右侧的幕布拉开,乐队主唱唱起田馥甄的《小幸运》,男生离开桌子,单膝跪地,亮出求婚戒指。

张一寻皱着眉,觉得这里太吵,想要出去,朱夏又喊了一声“不许去”,随即胃里泛起恶心,张一寻见状立刻把她扶到洗手间。朱夏吐完,双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张一寻架住她,伴随着那句“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身心俱疲地结账离开了。

专车上,张一寻回复Viko:“朱夏生日,她喝多了,你别胡思乱想,明天可以见一面吗?我们好好聊聊。”

终于把不省人事的朱夏抱回床上,张一寻背对着她坐在床边,脱掉牛仔外套,整理混乱的思绪。朱夏突然从身后抱住他,开始亲吻他的脖子、脸颊、唇边的胡茬。

张一寻反手抓起她的手臂,见她一脸清醒,狐疑道:“你不会在给我装醉吧?”

“酒醒了不行吗?”朱夏又亲上去。

“人家可是抑郁症。”张一寻捧着她的脸,暴力揉成一团。

“那又怎样,你今晚也快把我整抑郁了。”朱夏嘟着嘴糯糯道。

“我怎么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朱夏撑开他的手,打了个酒嗝。

“啊?”

没等他多做反应,朱夏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继续未完成的吻。两人翻搅得热烈,张一寻反手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伸手袭击她的胸,这一刻,他想暂时放下思绪,用力回应她的爱。

沙发上,张一寻的手机提示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是Viko,邮件的标题是:唯阿羊全书画稿。

Viko租的房子有个很宽敞的天台,有时保安大哥没有上锁,她便会去上面看日落。天台上有个梯子,可以通向最高处的平台,在那上面,可以看见整座北京城的天际线。碰上天气好的时候,能看见马卡龙色系的晚霞。

Viko带张一寻上来过一次。平台边的栏杆上,绑着一只巨大的红色气球。她画过的一幅画里,唯阿羊也牵着这样的一个气球站在高处。

那天她让张一寻牵着气球,拍下了一张心里的照片作为留念。

Viko聊起过她的家,她母亲私下把她生下来的时候,就丢过她一次,结果被好心人给送回去了,镇上的人都知道她有个兔唇的女儿,也不敢再丢了。Viko小学四年级,妈妈嫁给了一个美国人,摇身变凤凰,在波特兰有了新的家庭。

她是个小怪物,从小孤单惯了,去东京当交换生那几年,也是一个人上学放学,整日窝在出租房里,吃同样的涮锅。

她没有朋友,因为她看透了那些泛着同情的关注,和假惺惺的善良。张一寻是她唯一的朋友。

前方的确有路,但却迈不出步子,不是因为懒,也不是因为没力气,而是因为她病了,生命失去了活力。肢体没有崩坏,只是心里某些部分已经崩塌了。

那夜清晨,她借着城市微微放亮的光,放走了那只干瘪的红气球。

张一寻和朱夏赶到医院的时候,Viko已经去了远方。她的同事辗转联系到她在美国的母亲,开始说孩子在医院,说什么也不肯来,告诉她出事儿了,她还说,这么大的人,能有什么事。

克制多时的张一寻抢过电话,哭着呵斥:“有你那么当妈的吗!人都没了!她死了……我的Viko……没了。”

朱夏抢过手机还给同事,抱住崩溃的张一寻。

“放开我!”张一寻推开朱夏,指着她声嘶力竭地吼,“我可以劝她的……我明明可以劝她的!都是因为你!”

“我……”朱夏如鲠在喉,无法为昨晚装醉找任何借口。

张一寻收回手,转身跑开了。

回到家,他把自己锁在客卧里,翻看Viko新的画稿,一条条看她的微博主页,越是惯常,越是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她的病。

突然看到她曾经赞过的一条微博,ID的名字叫“唯一一一一”。

点开后,发现是她的小号。

那个号上,每天都在更新她真实的状态,导火索是去年在张一寻家乡的签售,原来她在私信里收到过很多血淋淋的嘲讽和变态的谩骂,她把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都截图发了出来,配文“看看这个世界的恶”。

明明内心已经兵荒马乱,可在他看来,Viko只是比从前沉默了一点。原本就在逃避真实的女孩,却被真实裹挟,被撕扯得什么都不剩,一步步走向破败。

张一寻眼眶通红,他用力咬着指节,后悔还曾想私心撇下她,这一切都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