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第2/3页)

这话题日日说,老太太也不想延续了,就看着窗户外砸吧嘴儿道:“这大过年的成日看这倒霉事儿,不成!咱得寻点喜庆事儿冲冲?”

七茜儿心里盘算了一圈,摇头叹息:“一时半会真就没有。”

老太太把针别在脑袋上问:“那头小七儿他媳“妇”早就出孝了,咋还不回来啊?”

“哧……”

七茜儿嗤笑出声,这事儿还真就可乐了。

她往老太太身边蹭蹭低声说:“阿“奶”您不知道,这纯管四儿自己作的。”

阿“奶”看着她:“咋回事儿?”

七茜儿就低笑道:“他认识那个道姑人是不错,可脾气古怪,他媳“妇”过去倒好,人家把她当成出家人要拉着一起修行,还觉着是为她好,葛三素那脾气!人家翻身带着人去了隔壁尼姑庵,捐了一笔钱儿就给自己剃了秃儿。”

七茜儿把手往脑袋上一刮:“说是五月节后头发长了再回来。”

老太太愣怔,捂着嘴开始咯咯的笑了起来。

正笑着,便听外面有丫头说杨氏,万氏,吕氏,高氏,黄氏并张婉如她娘都来了。

这可都是徐老太太的关系。

往年只要寒冬,泉后街这些人是要跟着江老太太去施粥救济的,那会子徐老太太也会去,她也很会做人,还对谁都挺好。

杨氏往日嗓门颇大,今儿进老太太屋子都压低嗓子说:“老太太~呦,这边预备好了么?”

老太太招呼她进去:“差不离了,你们赶紧进来。”

众人进屋,是人人手里一个大包袱。

知道那边郡王爷要静养,就都蹑手蹑脚的坐在炕上,看到东西多,就帮七茜儿打起包袱。

黄氏叹息:“我还当家里从前用的这些老东西,以后再不会拿出来了呢。”

老太太笑她:“那你也没仍啊。”

黄氏皱眉点头:“谁能想到是给她家预备的,去岁年节我去她家,她儿媳“妇”还斜眼看我,嫌弃我们几个是后街的,如今倒要穿我的东西了。”

黄氏说完,打开自己的包袱给老太太看:“这不,我从前的这几件旧袄子,我拆了里面给她们壮了一层兔儿皮,这可比不得咱们当初,咱当初还有套车呢,那没遮掩的马场牢狱,可是四面透风的。”

她拽住老太太的手“摸”棉袄的衣角说:“照着七茜儿教的,衣角都给她们缝点防身的,我就换了十贯钱的银豆儿,又让我小子拿锤儿砸扁了,在这儿呢!您看妥帖不?”

老太太认真的“摸”了一遍,点点头:“舍就舍了,咱再不提了,都是福气,都是咱的后福。”

众人点头,又纷纷把东西亮出来,哪边藏了成“药”,哪边塞了钱财都一一说给祖孙听了。

这便是泉后街最仁义的娘子们了,不管从前如何,日子过成什么样子,可是遇到艰难,她们都会舍弃旧怨去真诚帮衬下。

把众人的东西整理好,那外头也套好了车子。

一群婆娘拥护着这两人出去,又说了好些要带的话,七茜儿身上套了黑“色”套头的大氅,扶着同样打扮的老太太上了车与大家作别。

她们这是要去庆丰的马场牢探监呢。

因这次抓的人太多,便不往燕京押送,不太重要的案犯家眷全部都关在老城的一处马场内。

陈大胜披着袄子,看着家里的两个女人离开,就没回头的对自己爹说:“爹,您说咱老太太今儿去一次,回头能撑住么?”

佘青岭表情依旧是淡淡,他儿醒了后恢复的快,背后已经开始发痒,他却是慢的,只能挂着半袄,依旧趴着看棋谱子。

听儿子问自己,便不抬头的说:“阿娘向来坚韧。”

陈大胜点头:“那倒是,我“奶”那个脾“性”,死人堆儿都走了多少次了,爹啊?”

“恩?”

“你说,那位啥时候收手?”

佘青岭翻过一页书平淡道:“他那点地都收回来就好了,单是郑家在外就有四十五万亩,你说呢?”

陈大胜吸鼻子,从窗沿下来,趴回被窝,枕着胳膊说:“从前,在老军营,我有个老哥教过我一段老曲儿,我唱给您听呗?”

佘青岭握著书,让小太监扶端正他才说:“那你唱吧。”

陈大胜侧头低沉的唱了起来:“萧萧饥民路,非鬼非人行,幼子腹无草,妻女无完裙,掘草寻根茎,百里无一根,朝慕食无弃,有女换数汤羹,儿出烹肉吁……哀哉苦流民,嚎泣谁人听……”

他“吟”唱完半响,扭脸看着自己爹说:“前朝的词儿,我那老哥说,等皇爷得了天下就不会这样了……”

佘青岭把书握成团儿,半天才说:“难为我儿了,以后~再不会了。”

陈大胜点点头,有泪从眼角滴落。

几年来,多少饿殍惨祸都是通过斥候的手送到京里来的。

此事,老大人们知道,皇爷知道,他更知道。

可人命如纸,祸事一层层压了几屋子。

他心里存着大事儿,还得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得给上司笑脸,得给妻儿笑脸,得给那些恶心人笑脸。

到了如今,他陈大胜总算可以给一些人交待了。

佘青岭伸出手,盖在了儿子脸上:“过去了。”

“……恩,过去了。”

寒风呼啸,庆丰城老马场外,谢六好带着人接了老太太还有嫂子。

老太太下车他就开始埋怨:“阿“奶”,这都是什么地方,您有东西要交托只管给我就是!胡家又不是主犯,我也打过招呼了,还给她们添了个火盆儿……”

老太太打断他的话说:“你可别罗嗦了……我认识几个人啊,我身边有几个认识的还喘气儿的啊?”

谢六好闭嘴,对小嫂子耸肩。

七茜儿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马场外一片萧瑟,雪粒子冻不住的泥泞路边,一只缎面的破绣鞋“露”着原本的绣“色”,谁还没有几家良心亲戚,人虽不多,可依旧有人烧了大杂木,三五成群聚拢取暖。

只要马场那大木门一开,就有人围过去想探听一下消息。

有人塞钱,却被出来的官兵拿鞭子驱赶开。

谢六好扶着老太太没走正门,却往一侧的东墙走,他带来的那队九思堂的小令,就一人揪了几个大包袱跟着。

老太太边走边说:“我瞧着,这也没几个人啊,单是咱泉后街就七户呢。”

谢六好也感叹:““奶”,这就不错了,您去燕京那几个要案羁押的地方去看,哼,那叫个寒凉,又遇到这样的雪,那边成天往外揪尸首,连个接尸首的都没有。”

谢六好说的是揪这个字。

这是牢里的规矩,案犯没有判决之前进了牢狱,竖着进去从此便不走人门,死了拖到牢狱墙边一个洞里面推,外面揪出去丢了,若有亲人花钱买尸还算是个下场,可这回的事儿,是满门满门的倒霉,就谁来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