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眼在窥伺(第2/3页)

在梦里,她坐在第二个孩子的摇篮边。第一个孩子已经死了,孩子的父亲也已经死了,森林里的家已消逝了。她生活在一个陌生的住所,这里有厚重的橡木门,它总是关着,窗户的外边,围着厚厚的石墙,放着几根铁棍,显然(她想)这是用来对付印第安人的。所有这一切让她感到无限的自怜,但不用惊愕——有一个激动的未知的东西在这个梦里。摇篮里的婴儿隐匿在床单之下,有个东西在推着她移动,她做了下面的事:揭开床单,里面露出一只野兽的脸!这可怕的惊愕让做梦者惊醒过来,哆嗦在她那一片黑暗的小木屋里。

她慢慢地觉察目前的处境,她感到那孩子不在梦中。孩子均匀的呼吸表明他一切都好,但抑制不住用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她没有任何理由,本能地冲动起来,她站起来,把睡着的婴儿抱在手上,把他紧紧箍在胸前。孩子的小床靠头的那一边抵在墙上,现在,她站立着转过身,抬起眼睛看到带着灼热的、淡红的、发着绿光的两团鲜亮的东西星星般闪耀在黑暗中,她认为那只是炉里的两块燃着的木炭。她突然焦虑地意识到它们不应该在这间屋子里,另外,它们也太高了,紧紧挨近和眼睛保持同一高度——和她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双美洲豹的眼睛。

这走兽在打开的窗前径直地与她面对面,相隔不到五步距离。很显然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这双骇人的眼睛,当事态显露出来,她那糟透了的纷乱感觉,使她莫明其妙地领悟了这野兽用它的后脚站立着,用它的前爪支撑在窗框上的意图。它显示着一种伤害的乐趣——这不仅仅是对懒惰的好奇的报偿。这姿势的状态更增加了恐怖,这眼睛的威严更恶化了威胁,坚定地摧垮了她的意志,勇气也同样被消灭了。在那双眼睛缄默地审视下,她战栗起来,呕吐了,她的膝盖击败了她,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意想不到的本能逃避动作可以带来野兽扑向她的后果,她瘫倒在地板上,面对着一面墙蜷缩着,不再凝视那会杀死她的发亮的眼球,用那颤抖的身体紧紧地护住婴儿,在她挣扎中不用想她丈夫会赶到她身边——既没有希望也没有解救或逃脱的暗示,她的思想和感觉能力受到孤立的情绪限制——对这动物的跳跃,它的身体的冲撞,它那雄壮的爪子的打击。感觉它的牙齿在她的喉咙上,她的宝贝被牙齿乱切。于是她一动不动,在绝对的静寂中,她等待在她的屋中。这一瞬间如同一个小时,一年,一生,这魔鬼的眼睛就这样一直盯视着。

第二天晚上,他回来了,查理·马洛威肩扛着一只鹿尝试推开门,但门并不屈服。他敲打门,没有回应。他放下鹿,向窗绕过去。他转过住宅的一个角,他臆想他听到了自己暗中行进的脚步声音和森林中树丛的瑟瑟作响声,但它们确实太轻微了,连他有经验的耳朵也听不到。接近窗户,他惊讶地发现它开着,他伸出一条腿踩在窗台上进入。所有的一切黑暗而寂静,他摸索着找到火种放置的地方。划燃一根火柴,点亮一根蜡烛。然后他扫视周围。在一面墙的地板上蜷缩着他的妻子,她紧抱着他的孩子。当他跳向她时,她站起来,爆发地大笑起来,长长地、极其响亮地、机械呆板地、空洞的高兴,空洞的感觉——在这监禁的呆滞中大笑者控制不住自己。他伸出的手臂努力要知道这一切,她把婴儿放在他的手上,他已经死了——被他母亲紧密拥抱着而压扁了。

三、防卫的见解

这件事发生在森林里的一个夜晚,但爱琳娜·马洛威并没有把所有的一切讲给詹纳·布纳丁听,她并不知道全部真相。当她的故事结束的时候,太阳已落到地平线下面了,在大地的上空漫长夏季的暮色已变得很深很醇了。有些时候布纳丁沉默着,有时插话要求讲明白一点,但讲述者和他一样默不作声,把她的脸转向一边,她的手一会儿紧紧地相互绞住,一会儿它们又松开放在裙边上,她的姿态里有一种敏捷而又自立的奇特暗示。

“这太让人忧伤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布纳丁最后说,“但我不明白,你称查理·马洛威为父亲,我知道,在他称雄那个时代之前,他就老了。由于一些巨大的不幸,而一无所有了,我看到了,或者说,我想我看到了。但,请原谅我,你说你——说你——”

“以至于我疯了,”女孩说,她的头或者身子没动一下。

“但是,爱琳娜,你说——清楚点,亲爱的,我不能马上明白——你说那孩子已死了,不是说你要疯了。”

“是的,那一个死了。——我是第二个孩子。我出生在三个月以后的一个晚上,我的母亲给了我生命之后,她仁慈地放弃了她的生命。”

布纳丁又一次沉默了,他略微有点茫然,不能马上想好事情去说。她的脸仍转在一边。在困窘里他的手不能自已地一下绞在一起一下又放到她的膝盖上,但有些东西——他不能说出来——他感到拘谨。他后来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他曾经完全不顾一切地扳起她的头。

“那豹子很漂亮。”她继续说,“一个人在这样的境遇下出生,长得会是另样的——你能说神志正常吗?”

布纳丁没有回答,正全神贯注地让一个新的想法在自己的头脑里成形——科学家称之为假说,一个探求,一种见解。它投射出更多的光明,虽然是一个阴森、耸人听闻的假设,关键在于她自己宣称不能驱散她健全精神缠绕的疑惧。

这片土地还是属于刚刚开垦不久的,乡村的外边,零星地分布着一些移民。职业猎人仍是一副放肆的样子,用猎获的大野兽的头和毛皮装扮自己。夜里在荒凉的路上遭遇到猛兽,活了下来,或死去了,让人遗忘了,这些都是屡见不鲜的。新近增加的几个家庭后代发生的流行事件显然是伪造出来的。夜里的窗户外看到美洲豹的事惊吓了他们中的一些人,这种事情溅起几圈小小的骚动的涟漪——它甚至在地方报纸的版面上占有了一席之地,但布纳丁并没有留意。现在他听到类似报上的故事,比那偶尔见到的报道自然更加深受震动。这故事已经暗示这事是可能的。另外——在病态和充满丰富想像力的脑子发现与它意气相投的事态时,它产生出的悲惨故事,他听到了吗?

布纳丁琢磨着这女孩的经历和性情的某些真实情况,爱情是不用刨根问底的,他现在是疏忽了——她和她父亲的独居生活,这房子不是一个人,显然可以容忍访问者抵挡她对夜的奇异恐惧,那些是她决不愿看到黑暗在她后面的最好理由。确实,这样的脑袋的想像力一度点燃了难以抑制的热情、敏锐,笼罩了全部建筑,那么她是疯了,尽管这件事确信给了他一个尖锐的痛疼,他没有更长久的疑惑,这件事引起了她头脑中纠缠不清的后果,她自己那种乡土神话制造者的个性把她带进了虚构的关系之中。带着试验他那新“见解”的模糊意图,这种不明确的企图让他不知该怎样说才好,但还是支支吾吾地说:“爱琳娜,亲爱的,告诉我——我请求你不会认为是一个触犯,但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