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惊变

“太原王。”

有一老臣,颤颤巍巍,从官员中走了出来:“太后和伪帝即便论罪,也该同陛下商榷,由宗正寺处置,怎能由太原王一个人说了算。如此不合礼法。”

贺兰逢春眉毛一挑,冷峻道:“这位大人姓甚名谁?居何职?”

老臣步履蹒跚,说话声音也十分苍老:“臣封回,官为三品右光禄大夫。”

贺兰逢春好奇道:“你就是那个人称封叔念的封回?渤海封氏?听说你胆子很大嘛,很敢说话。不但顶撞过太后,连皇帝也都怕你?”

“太原王说错了。臣子为君主进言,是臣职,不是顶撞。”

贺兰逢春道:“你这老头,头发胡子都花白了,不多想想怎么替自己备棺材,却来掺和朝廷的事。我看你年纪也大了,我赐你告老还乡吧。”

“臣尽心王事。官位,是陛下所授,没有陛下的旨意,臣怎敢告老还乡。方才听太原王所言,似是正直忠臣之语,然行事逾举失常,可见是诈伪之术。臣既是朝廷之臣,朝廷的事自当进言,这是臣之本分,何来掺和之说。臣请将太后和伪帝交由宗正寺,另行处置,以全国体。”

贺兰逢春面色严肃:“你不怕我杀了你?”

封回道:“臣今年,已经七十有七了,黄土已经堆到了脖子。太原王杀不杀臣,又有何差别。臣年老了,精力衰竭,本已经不愿做官,是陛下再三写信,以肺腑良言相劝。臣感念陛下圣德,才不辞衰老,忝颜应诏。太原王既为人臣,当守臣子本分。”

贺兰逢春笑了一声,拿马鞭子指着他:“你这老东西,倚老卖老,想拿陛下来压我。我却不吃这套。”

“来人。”

“把他给我砍了。”

“他既说黄土已经堆到脖子,那我就帮把手,替他埋了吧。”

“贺兰逢春!你敢!”

“这又是谁活的不耐烦了?”贺兰逢春冷眼一瞧,却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白脸子,长得倒玉树临风。跟云郁一个德行。

“你不是他儿子吧?”

云郁这个德行,贺兰逢春还就是喜欢。天潢贵胄,骄矜的也好看,骂他两句,贺兰逢春气怒一阵,一会也想通了,转眼又笑眯眯。被皇帝陛下骂,被美人儿骂,那就骂了。

然旁人这个德行贺兰逢春就不喜欢了。

“朝廷议事,跟是不是儿子有什么关系。”

这小白脸子发怒的模样,跟云郁简直神像:“太原王如此跋扈。不经陛下同意,就敢滥杀大臣。太原王这是要学董卓?”

贺兰逢春听到董卓二字,就大不爽,脸一冷:“你叫什么名字?”

“王遵业。”

“原来是太原王氏的公子。世家贵族,名满天下的大文学家。我若是没猜错,你旁边那位,就是王延业了?”

贺兰逢春遥指了他旁边那个相貌有几分相似的青年。

王延业被他一指,也站出来,举起大袖,恭了一恭:“太原王,兄长性子急躁,失礼处还请太原王见谅。只是这位封公,是国之重臣,又是三朝元老。陛下难得才请回朝中,要任他为丞相的。太原王不能杀他。”

贺兰逢春道:“大文学家?你不去写你的诗,却在这里议政。”

“为人做事,各有所擅长。我听说文人最好不要参与政治,这样有损灵性。”

“太原王既然懂文学,那我便请教太原王:‘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瑕给。今四郊多垒,宜思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这句话是哪位先贤说的?”

贺兰逢春懵了一圈:“我哪晓得谁说这话。想必不是孟子就是孔子说的。”

“太原王说错了。”

“那是庄子?”贺兰逢春就知道这几人。

“这是书圣王羲之的话。”

王延业道:“王羲之心怀社稷,关心政事,可有损了他书法文章的灵性?”

贺兰逢春翻脸如翻书,前一刻还笑,下一刻勃然大怒:“来人,把这个王遵业王延业也拿下,连封回一同斩首!”

王遵业气的已经不用敬语了,直呼其名道:“贺兰逢春!陛下都没有来,你在这里一人乾坤独断,要杀要剐,是何居心?今日群臣是来随陛下祭天,不是来听你发威的!你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

“我正是奉陛下之命来治你等的罪。”

“胡说八道!”

王遵业说:“陛下的为人,没有谁比我更了解。陛下怎么会授意你在祭天的大典上大放厥词。你是存心要谋反。”

贺兰逢春大怒:“先杀这个王遵业!”

“贺兰逢春!”

“我跟陛下是至交。陛下管我母亲叫姨母。你敢杀了我!你眼里还有没有国法?”

贺兰逢春道:“我是军人,我只知军法。”

贺兰逢春素来做事狠辣,手下的将士但有忤逆,便是斩首。心情一不好,就是一顿鞭子乱抽,他哪是受得气的人,见这几人当众骂他,顿时下令将其斩首。可怜封回这七十多的老头子,还有王遵业兄弟这对芝兰玉树般的青年才俊,只骂了几声,手起刀落,瞬间就呜呼哀哉了。

那玉似的脖颈,到底是扛不住钢刀。

人头滚落。

贺兰逢春打量着众臣:“还有谁敢说话?我送他去和刚才这三位作伴。”

朝野万马齐喑。

一时间,只能听见不远处黄河的水涛声。

太后见封回、王氏兄弟已死,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不得保全了,冷笑一声,面如死灰道:“天下只有封叔念一个忠臣,而今都尽了。”

“罢也。”

她长叹一口气。

“诸公无耻之尤,我孙氏弗如远甚。我先行一步,我在地下等着你们。”

贺兰逢春再次下令,将太后和云钊双双投入黄河。孙氏大骂,云钊大哭,很快都卷入了滚滚洪流之中。哭声喊声一并淹没。

接着,杀张俨、许纥。

形势已经有些失控了,贺兰逢春登上祭台,道:“太后方才说,朝廷大事,皆坏在尔等手里,尔等承认与否?”

众臣一片跪下。

贺兰逢春厉声斥责道:“尔等位列公卿,食万民之膏禄,受天子之封赏,却不知体恤国情,匡扶社稷,只为谋一己之私利。天下丧乱,先帝暴崩,都是因为你们贪婪暴虐,不能辅弼所至。在列诸公,个个该杀!”

众臣听了这话,一窝蜂似的全吓炸了,纷纷磕头乞命,大声求饶。却哪里还来得及?只见贺兰逢春脸色顿变,忽然一声令下,两支羯人骑兵突然从左右包抄过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贺兰逢春道:“你们若是像王遵业和封回那样,虽死,我也还敬你们有骨气。而今么,不过是一群无能的臭虫罢了。太后既说了要等诸公,我便送诸位下去和她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