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卫絮等三女避在里间。

卫素胆小,胆小的人比之常人多一份敏锐, 畏姬冶如虎, 只觉皇三子莫名暴戾, 一个不慎,就会拔剑伤人。

卫紫却是不怕,偷偷从碧纱隔门后探出头, 连看了姬冶好几眼,纳闷他来侯府做什么, 凑到卫絮耳畔, 悄悄道:“大姐姐, 你说皇三子来府里为得什么?不都是堂哥哥去皇三子的别院?”

卫絮眸光一闪,道:“如今三皇子与自家为善。他来便来, 去便去, 何必动问。”

卫紫嘴角一撇抱怨:“还不许我有好奇之心。”

卫絮道:“势比人强, 奈何不得之时,不该有好奇之心。”

卫紫一想, 姬冶凶巴巴,眉如刀,目光如芒, 看这凶相, 就知是喜怒无常之辈,还是个皇子,又受宠,得罪了他, 小命休矣。没见卫放在三皇子面前一声都不敢吱?幽幽地叹口气,大为可惜:“我投壶正投得顺手呢,十箭九中,这一打断,再玩,怕手都要生。”

卫絮低头,用手绢拂去唇边的笑意。她听卫紫满腹抱怨,还以为她有什么不平事,谁知,竟是为投壶之戏被人打断才不高兴。

卫素细若蚊蝇道:“四妹妹,你赢了土仪,反手又分与了我们,赢不赢的也不打紧。”

卫紫立起俏眸:“我岂是为了土仪,我是为了取胜。我和堂哥哥仿佛,写字写不过大姐姐,绣花也绣不过你三姐姐,也就只在这上头能扬眉吐气,自要大显身手一番。本来二姐姐在时,我和她旗鼓相当,二姐姐一走……唉……”

话里提到卫繁,卫絮戚眉,问执书:“二妹妹信里说她托贾先生画了好些栖州的风土人情、飞禽走兽、草木花卉。可找着画了?”

执书愁眉苦脸地摇摇头:“我怕夹在哪处,细细翻了不曾寻着。会不会是仆役送错了?姊妹这边不打紧,厚着脸皮问问也不伤情份,可长辈那边怎好问去?抑或是不仔细,弄丢了?小娘子,要是要紧,不如禀了国夫人?”

卫素和卫紫都知卫絮那少了什么画,卫繁信里说得糊里糊涂的,究竟什么画,卫絮也说不清。她二人收到礼中,都不曾见过。

卫素担忧道:“寻常之物丢了就丢了,书画还是要紧,只是……真个要告诉国夫人?”

卫紫道:“依我说,不管是丢了还是送错了,只把分派此事的小厮丫头们发卖了,左右是他们行事疏忽。若是寻不回……二姐姐信中不是说是托贾先生画的?既不是古物,又不是名家之作。大姐姐回一封信,叫二姐姐重画一遍便是。”

卫絮也是为难,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珠玉金石丢了尚可,总是死物,书信字画等物却是干系重大,家书尚抵万金,万一里头还夹着要件,不甚丢失,攸关生死;要是往小里说,到底是内院闺阁姊妹间的书信,她待字闺中,玉指沾的闲暇,料来无有大事。

侯府里的仆役虽有些散漫,书信等物却是不敢轻忽,外头直递到内管事手上,内管事再奉与卫询,卫询看后,内院的书信便给国夫人。要追查倒也一目了然,进府前不曾出错,岔子便出在这三道转手中。只是,这一竿子下去,卫询、国夫人一个不落,卫絮还真有点发怵不敢问。

“小娘子?”执书觑眼她的脸色。

卫絮抿了抿红唇,自己对祖父、祖母到底是敬胜亲,敬则远……总是自己的亲祖父亲祖母,过于见外,并非孝道,一咬牙,道:“晚些我将此事告知祖父。”

卫素和卫紫齐齐看过来,堂姊妹二人难得一样心思:堂姐姐真乃勇士也,自己二人捅到国夫人前尚且瑟瑟,堂姐姐倒好,一问就问到祖父头上。

卫絮见二人神色有异,略有不解:“可有不妥处?”

卫素和卫紫木木摇了摇头,这……这……说不妥好似也没有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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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国夫人笑问姬冶道:“三皇子快快请坐,家中正吃酒玩闹,乱糟糟的,怠慢了。”

姬冶的目光落在屋中的箭、壶与一桌堆得满满的土仪上,再看案几杯箸,便知卫家男女老少正一道游戏,道:“老夫人言重,倒是姬冶扰了老夫人的雅兴。”

“什么雅兴,不过我这把老骨头和儿孙玩笑。”国夫人呵呵一乐,又道,“不知皇三子是与我大郎有约还是另有要事?”

“诶?不曾有约不曾有约。”卫放在一边连连摇手,只恨两脚发软,无力遁逃。

苦啊!真不知皇三子姬冶吃错了什么药,偶在街上撞见他在闲逛,便叫他上前说话,一来二去,就有了往来。皇三子这等遮荫树,自是多多益善,卫放乐得树下乘乘凉,招之即去。

头几次卫放还挺乐呵的,陪着姬冶骑骑马,打打马球……他文不成武不就。马场纵马,跟在后头好似信马游街;校场打马球……哟,这凶悍的,卫放小心肝直颤,这摔下来,脖子都能给折了,躲老远爬在两个健奴肩上,在场边给姬冶拍手叫好。

始冶看得是目眦欲裂,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受,他自己射箭,便叫卫放在旁跟着张弓;自己抄经书,卫放也分得一份笔墨纸砚;自己练武,卫放得陪着扎马步……君子六艺,一样也不许落下。

卫放苦啊,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就罢,还不敢叫苦,得罪不起。真是低头去,垂头回,满腹委屈无以言说。

其实姬冶也郁闷,如此庸庸之辈还敢游手好闲?需知勤能补拙,蠢钝如卫放,就该竖了床板日以继夜苦读苦练。

俞子离也不知看中卫放哪处,竟收作学生,收也就罢了,奇人异士总有些别样僻好,偏俞子离学生是收了,雕了几年,还是一截朽木,真是给俞丘声丢脸。

卫放被姬冶折腾得苦不堪言,就开始耍赖装病,姬冶连请四个御医来给他瞧病,汤、丸、针、炙齐下,直把卫放吓得屁滚尿流。

他每日跟只瘟头鸡似得,侯夫人许氏心疼不已,卫筝也心疼,夫妻二人相携过来想给儿子求求情,说说好话,一对上姬冶不善的脸,抱一处瑟瑟发抖,愣是不敢张口。

卫放只觉天要亡他,爹娘靠不住,祖父不敢靠,救兵妹夫远在栖州,思来想去,也就只能求助国夫人。

国夫人看着灰头土脸的孙儿,还是狠下心,任由姬冶对着孙儿锤锤打打,万一锻打得百炼钢,岂不是卫家之福?

卫放求告无门,日日浸在苦水里,每日晨起必在心中祈愿:今日姬冶事忙,无暇理会于他。祈愿不成,还得把苦巴脸一收,换成笑脸,颠颠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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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冶冲着卫放浅浅一笑,笑得卫放直打哆嗦,两腿自发往前一步,离门口又远两尺,笑道:“三……三皇子说有约就有约,我……我……我闲人一个,哈哈哈,三皇……子尽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