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29

向漠北并未身着此前孟江南几次见过他时他喜穿的暗色短褐,今日的他着一件素霜色直,许是为了应喜庆,衣襟与腰带上都绣着品红色石榴花,头上一支素净的白玉簪子束住满头青丝,冷冷清清的面色因着他怀里的小狸奴而柔和了数分,端的是沈腰潘鬓,霞姿月韵。

在看到孟江南的一瞬,他怔了一怔,嘴角边上的小梨涡霎时消匿不见。

孟江南却是看清了,他另侧嘴角边上也有一个小梨涡。

她想,她又不是洪水猛兽,怎么他一见着她就把脸绷着了?

“喵?”向漠北怀里的小狸奴此时也瞧见了孟江南,它抖了抖耳朵,歪着脑袋冲她叫了一声。

孟江南心生好奇,不由走上前来,眨眨眼盯着那只小狸奴,扬起脸来笑问他道:“这是那日嘉安装在藤箱里的那只小狸奴吗?”

身为新妇的她绾起了她的长发,盘做妇人髻用花簪固着,与之前粉黛未施珠花不缀的她不同,亦与昨日浓妆艳抹满头珠翠的她不同,今日的她薄施胭脂,花簪朱钗各一,一对滴珠翠玉耳坠子在她颊边轻晃,眉如翠羽,唇若点朱,桃腮杏面,霁月清风。

她身着一件水红色对襟短袄,袖口绣着翩跹飞蝶,一条石青色百迭裙,裙面绣着盛开的石榴花,嫩黄色束腰,衬得她整个人清丽娇嫩。

她站在向漠北面前,抬着手想要碰一碰他怀里的小狸奴,她袖口上绣着的蝴蝶仿佛被他衣襟上的品红色石榴花吸引,要朝他飞去似的。

“嗯。”向漠北此刻眸中心中只有孟江南娇嫩如花的模样,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她的确是穿着短袄比较适宜,倒是这妇人发髻与她不甚般配。

“我可以摸摸它吗?”孟江南又问。

向漠北既不作声也不点头,而是直接用掌心将小狸奴一托,便凑到她手里来。

孟江南赶紧用双手来接,入手毛茸茸的感觉让她觉得惊喜,加上这只小狸奴乖乖地窝在她手心里,使得她又冲他笑了起来,笑靥娇艳:“这还是我第一次摸摸小狸奴呢,真好玩儿!”

“汪汪汪!”就在这时,三只毛团似的小小黄耳从屋子里蹿出来,蹿到向漠北面前围着他打转儿。

看着三只活蹦乱跳的小小黄耳,孟江南面上惊奇更甚,“嘉安,这……也是你养的吗?”

“嗯。”向漠北蹲下身,三只小小黄耳便争先恐后地朝他腿上攀,不待孟江南再问,他又道,“都是被人遗弃的。”

孟江南没想到会是如此,她不由为几个小东西心觉难过,但又为它们感到庆幸。

因为它们遇到了他。

“嘉安。”孟江南也蹲下了身,轻声道,“你的心真好。”

向漠北正揉着小黄耳脑袋的手僵了一僵,他嘴角绷紧,一小会儿才听得他沉声道:“我也只会做这些而已。”

抑或说,他也只能做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而已。

孟江南不知怎的,听着向漠北这话,她只觉心中生出一股沉闷得难受的感觉。

却见向漠北此时将三只小黄耳拎在她跟前排排坐好,一边与她道:“这是老大,叫大黄,这是老二,叫二黄,这是老三,叫——”

“叫三黄。”孟江南接过了他的话。

向漠北诧异抬眸看她,一副“你如何知道”的神情。

孟江南又看向自己手心里的小狸奴,道:“这只小狸奴叫小花?”

向漠北面上诧异更甚。

阿睿更是觉得惊奇,忍不住给孟江南鼓掌道:“阿姊好厉害!阿姊怎么知道的呀?”

说着,他又对向漠北道:“爹爹,不是阿睿告诉阿姊的哦!”

孟江南看他俩诧异的模样,不由抿嘴笑了:“嘉安你给这些小家伙取名字的本事可不见得好。”

这些小东西是什么花色,他便给它们取什么名儿,哪里还用得着她猜?这分明就是明摆着的。

向漠北看着她抿嘴巧笑的模样,觉着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敢再看着她,连忙别开眼去,只一小会儿,他又忍不住将眼别回来,发现孟江南将小花放了下来,此时正双手都在摸摸揉揉三只小黄耳儿。

“大黄眉心有一小撮白毛,二黄两只眼睛上边各有一点白,像长了白眉毛一样,三黄是胸口有一撮白,是不是呀?”孟江南说完,扬起脸来看他,眉眼里带着喜悦的笑,等着他回答。

向漠北对上她带笑的眉眼,却忘了回答。

“嘉安?”孟江南唤他。

“嗯。”向漠北点头,佯装低头去看三只小黄耳,不让孟江南发现他的失态。

少顷,只听他问她道:“你不觉脏吗?”

“什么?”孟江南有些反应不过来。

“它们。”向漠北伸出手,在三黄长着一撮白毛的胸口挠了挠。

孟江南明白过来,当即便摇了摇头,认真道:“它们很讨喜,为何会觉得脏?”

孟江南细想了想,觉得向漠北这是话里有话,便又问向漠北道:“嘉安你可是觉得我会瞧不起你是个兽医?”

向漠北微愣。

他不曾这般想过。

孟江南则肯定自己猜想得对了,紧忙接着道:“嘉安你虽不是替人治病,但你依旧是个大夫,鸟兽牲畜的性命也是性命,总不能它们生病了却没个人为它们医治不是?所以……嘉安你是个好大夫,你很好的。”

这后半句话乃她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觉不妥,当即羞红了脸,匆匆站起身离开,一边道:“我、我去瞧瞧廖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阿睿眨巴眨巴眼,不知自己阿姊为何要小跑着离开。

向漠北则是把他唤来跟前,问他道:“你阿姊可用过早饭了?”

阿睿摇摇头,实诚道:“没有的,阿姊起床穿好衣裳就来找爹爹了。”

“你去同她一块儿吃。”向漠北道。

阿睿不解:“爹爹不一块儿吗?”

“我吃过了。”

“阿睿知道了。”

“去吧。”

阿睿蹦蹦跳跳追孟江南去了。

向漠北从袖间摸出一颗桂圆,去了壳放进嘴里。

她昨夜不曾好好用过饭,若是再与他同桌而食,她怕是又要饿着自己了。

左右无事,向漠北便又坐到阿橘身旁的门槛上,拿了一条小鱼干来逗小花玩儿。

不大会儿,向寻来到他跟前,冲他比划。

向漠北平静的面色沉了沉,闷声问道:“他来干甚?”

“道是来给小少爷道贺的。”向寻继续比划,“小少爷见是不见?”

向漠北心不在焉,手中逗小花用的小鱼干登时被它夺了去。

“不见。”向漠北别身去看窝在窝里的阿橘,声音闷又沉,“让他走吧。”

向寻似想劝他,但看他头也不抬的模样,便点了点头,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