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修订版)

东宫。

窗外风声呜咽, 大年初一的这场暴风雪,在深夜之时,到达顶峰。

殿内烛火通明,阒然无声。

孟棠嬴端坐在圈椅之上, 气定神闲地欣赏着手中的画卷, 丝毫未被屋外的坏天气影响。

他如此这般姿势, 已经保持一个多时辰了。

指尖时不时的点着扶手上的雕文,一下下的,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少时,张内官披着风雪走进殿中,他扑落掉身上的雪绒, 除去氅衣这才进到内殿。

张内官垂首,见指缝间留着干涸的血迹, 暗暗拿指头抠掉, “殿下, 私宅已处理妥当。”

孟棠嬴凤眸微抬, 睨向张内官,“可有人饮过那酒活过来的?”

“回殿下的话, 那鸩毒原是从后宫里拿出来的, 不曾有半点掺假,方才私宅里余下的人都服下后, 皆已毒发身亡,不曾有活过来的。”

张内官其实想说, 今日毒杀私宅下人这件事, 太子殿下的确太冲动了些。

想那位大理寺少卿的风头正盛,殿下在对方知晓私宅的情况下还灭口,恐会招致祸端。

不过好在私宅极为隐蔽, 只因安置那位娘子才启用。即便是圣上,也寻不出丝毫私宅与殿下的联系。

孟棠嬴沉默半晌,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孤知道了,你退下吧。”

“殿下,夜深了,您保重身体,该休息了。”

孟棠嬴拿着画卷,小声说:“今夜孤要为她守灵。”

听罢,张内官这才留意到,孟棠嬴手中拿着的,是他为那位娘子作的画像。

“殿下,老奴说一句僭越的话,殿下不该为这等女人失心伤神,若是皇后娘娘知晓……”

“哪等女人?”一道冷眼睨去,张内官瞬间噤口不言,“你是孤身边的老人,明知僭越还讲,这便是恃宠而骄,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素来话语温和的太子此时却同屋外的风雪一样,寒若冰霜。

张内官不再多言,颔首拱礼。

“老奴知错,老奴先退下了。”

张内官关上殿门的那一瞬,殿内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

这一夜,对所有人来说都格外漫长。

天地风雪交加,李炎同秦恒在外守了一夜,没有一刻敢阖上眼。

这院子里谁都看到了,爷昨夜那反常的模样。

谁又能想到,以忠孝仁义为先的小公爷竟会做出自残的事。

他们不敢进去,只得小心守着。

天过五更,屋内还时不时传出话语声,直到风雪停下,晨曦微至,这一切才归于平静。

翌日,天色微亮,白雾茫茫夹着青光。两人带着困意强撑着,正室的房门突然开了。

他们打了个机激灵,见爷的眼明显红肿,面色尚可。

孟西洲换了件银月素白袄衫,大步走出,冷气拂面,俊秀的眉宇又压下几分。

这般气势,仿佛又回到了往日那个冷静沉稳的大理寺少卿。

孟西洲吩咐李炎去找来显国公府的大管事肖健。

今日元月初二,府内不忙,肖健正搂着自家婆娘睡懒觉,不想突然被叫去小宅。

一头雾水的肖健见李炎神色凝重,他的心跟着直突突。

待进了小宅,发现满院子的人都死气沉沉,说不出的压抑。见到孟西洲,听他说要给世子妃下葬,肖健直接跪了下去。

世子妃?

小公爷年前刚被赐了婚,三书六礼都未走完,从哪儿冒出个世子妃?

而且不是喜事,是白事?

怕不是在做梦。

肖健听小公爷将丧事要求交代的事无巨细,才意识到这不是梦,也不是玩笑。他仔细记录,后听主子要求后日要下葬,眉头不由得蹙紧。

这大过年的,哪儿有铺子开门,即便开,小公爷要求的楠木棺材大多是定做,难以寻到现成的,委实为难人了。

“方才说的,可都一一记下来了?”

“是,只是爷,这棺木不太好办……”

“汴京城内还没有银子办不妥的事,此事不必遮掩,也不必计较银钱,若缺人手,便找李炎。这次世子妃的丧事,走安怡院的账,日子虽是短了些,还请肖管事务必上心,办的仔细,我自是不会亏待你。”

肖健赶忙颔首称是。

他念着时间紧,任务重,这头应下后,便匆匆离去,着手准备去了。

这头送走肖健,孟西洲叫来秦恒问:“萧应最近去哪儿了?”

“前段时日为老国公爷的旧疾去了趟西北,后来就没什么任务在身,这几日过年,他怕是又跑哪儿去玩了。”

“派暗卫将他寻回带来见我,另外昨日太子私宅内可有动作?”

“昨日之事后,私宅周围来了不少暗卫,属下无法靠近,今晨暗桩来报,宅内人走楼空,就连那些下人也已不知去向。”

孟棠嬴设下这样一个死局给他,又这么快便把私宅清理干净,想必谋划已久。

孟西洲转了转扳指,沉声道:“孟棠嬴已知晓我的身世,这几日必然会有所行动,东宫盯不了,就去盯死赵家及其党羽,一定不可懈怠。”

“是,属下明白。”

“你去吧。”

这头话音刚落,李炎叩门急声道:“爷,老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来了。”

孟西洲起身,刚往前走了没几步,门便被推开了。

一股寒风灌入,让本就冷冰冰的屋子,更加寒冷。

正院里几间屋子的地龙是连在一起的,孟西洲念着青青的情况,便没有让下人烧着。

魏氏搀着老国公爷,缓步走进,今日落雪虽停,大风不止,干冷的风,将两位的脸冻的红扑扑。

“父亲,母亲。”孟西洲迎了过去。

昨夜额间碰破的伤口此刻已呈青紫,颇为明显。

两人一进屋便留意到了,魏氏惊声问:“子思,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受伤了?”

“父亲母亲先请安坐,儿子有事要言明。”

见老国公夫妇亲自找了过来,孟西洲心中有愧,走过去将父亲搀扶到座椅上。

李炎折身命下人备茶,又移了炭炉过来,让室内稍稍舒服些了。

老国公爷本是一脸不悦,昨夜府内设宴,陆成玉及其他回京述职的小辈都参加了,唯独不见显国公府的独子,让他二人好一顿尴尬。

今日一瞧,大过年的,这小子不知又遇到何事,弄得如此狼狈,心顿时软了几分。

见他不提昨夜之事,老国公爷劈头盖脸道:“子思,府内昨夜家宴,你去哪了?别跟我说大年初一还要办案,我已遣人问过,这几日大理寺无人当值。”

见他不言,拍桌而起,“如今还未分府,你便常宿在外,往日我同你母亲未问什么,只念你公务繁忙,这处宅子离得近,便没有拦着你来住,如今可倒好,过年都不知道回来了?!”

“老爷,您先消消气。”魏氏蹙眉,方才来时她叮嘱过,别一见面父子就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