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090

东宫太子孟西洲归京后, 一连三日,他同几位中枢高官,立在朝玄观外,等圣上亲卫通报。

头两日, 亲卫屡次通报, 皆是一去不返。

众人便这般穿着厚重的官服, 立在夏初的日头里,在道观外干等了两个白日。

第三日, 又是同前两日类似的情况,有臣子蹙眉,有老臣跪在那泪水涟涟。

再等了半个时辰, 亲卫归来,只带了一封手谕, 不见圣上身影。

众人见太子接过手谕后不久, 便起身大步离去。

乾元二十四年三月二十九, 太子归京第四日一早, 汴京城内爆出一则惊天消息。

昨日显国公孟文禹携亲卫去了朝玄观,国师吴天仙逝, 孟文禹等一众老臣被擒。

在外等候多日不得见皇帝的重臣, 终是随着显国公爷的人马冲进观内,在一片慌乱中看到了身着道袍的皇帝。

混乱之中, 圣上亲封的“国师”吴天,失足坠下高台。

皇帝见“国师”倒在血泊之中, 盛怒之下, 命人擒住显国公等一众朝臣,跪于道殿之中。

一时间,道观内寂静如斯。

待皇帝确定吴国师仙逝, 他指着显国公爷的鼻子骂道:“文禹!亏朕这么多年都这般照顾你,你竟断了朕的求仙之路!”皇帝怒不可恕道。

照顾他?

孟文禹只觉得想笑,但这些都不重要。

他破口骂道:“什么狗屁求仙,若是真有求仙之道,这吴国师怎得不仙修成真身,反倒跌下石阶就一命呜呼?!”

皇帝怔愣之余,孟文禹眼眶发红,“兄长,您醒醒吧!看看当下朝堂都乱成了什么样子,您有多少时日未理朝政?再这样下去,南璃就要乱套了!”

他叩首一拜,“求兄长随我回宫,主持大局。”

“我不回去,朕已传旨由太子代行朝务,朕要留在这儿继续修道。”

“过几日几国使团就要抵达南璃,难不成,皇兄要让太子出面代理天子之务?臣恳求皇兄,回宫主理此事!”

皇帝面色一寒,怒骂道:“你这是让朕死!朕的心疾已药石无医,唯有修仙之路……”

他喃喃着,浑浊的双目,透着荒唐的疯意,“好在吴国师还有师弟,去,一切都不算晚,不算晚。”

这时,两朝老臣孙之淼踉跄起身,仰天大笑,道了声:“昏君!”

而后冲向木柱,闷响过后,众人见黄灿灿的木柱上落下一道红痕。

迸出的血迹染红雪白银发。

皇帝深陷的眼窝透着不解与愤怒,挥袖之下,众臣连带着孟文禹被拖出道观,押解至刑部地牢。

那一日,所有的汴京百姓都看到,浩浩荡荡的送押长队中,荒唐地由身着黄袍的道士开路。

乾元二十四年,四月初二。

一纸皇帝亲书的禅让圣旨,在只有平日一半朝臣出席的情况下,孟西洲着了身朱色长衣,被簇拥着坐上了龙椅。

孟西洲上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去了趟刑部大牢,将养父孟文禹等朝内重臣放了出来。

之后,携重臣回到大殿,重新主持了第一次早朝,有条理地将近期拖延的诸多事务一一安排妥当。

一日间,南璃皇位平稳更迭。

汴京百姓,无不张灯结彩,以示欢喜。

早朝因朝政积压,持续了数个时辰,临近结束,近日风头正盛的韩贵妃忽然携子奔入前朝,立在殿外要求百官验明禅让诏书的真实性。

不想不等新帝发言,积愤已久的百官先行怒斥韩贵妃,就连她立在殿内的胞兄韩德明,也忍不住冲到最前去斥责劝退。

到最后,自知大势已去的韩贵妃,灰溜溜的带着四皇子回了后宫。

韩德明知道妹妹犯了大忌讳,惴惴不安时,听新帝在上将前皇帝的嫔妃们或送去行庄宫别苑安顿,或进入道观一同修行,总归是不见血的将本就人丁稀少的后宫遣送走了。

算是处理妥善。

正午骄阳似火,早已荒废的明仁殿外,几个内官面色愁苦地凑一起闲聊。

“嗐,我说这还是南璃史上第一次只有新帝一人进驻后宫,李内官,您说待这两日散了前皇后宫这些个嫔妃,没那么多人要伺候,咱会不会被赶出去啊……”

“我觉得不会,咱几个是前皇钦点来看着明仁殿那位的,要赶也是赶那些个没了主子的,毕竟里面这位,可得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呢。”

正说着,有人见朱墙尽头,一位身形健朗的男子领着几人大步走来,几人匆忙下跪,叩首道:“奴才见过圣上,圣上万安。”

“领路去赵明娴那。”孟西洲面色沉肃,冷声吩咐,吓得这几个看守忙推开宫门,引人进去。

往日奢靡热闹的明仁殿此时已长满荒草,剥落的漆面瞧上去,分外萧索。

待李炎、秦恒听到那坛子里发出的闷叫后,蹙紧眉头。

他们都想到那日贺兰卿当着孟棠嬴的面说出的话。

的确如她所言那般,前皇后赵明娴没有死,而是被前皇帝锁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坛子里。

随行的何内官是往日前皇帝亲自挑选送进东宫的,知晓赵皇后的事,见新帝这般表情,迟疑道:“圣上,先皇有命,先皇后要长长久久的活着……”

新帝没听他说完,先一句对何内官道:“赐一坛清水吧。”

引路的内官听罢,急道:“圣上,先皇有命……”

孟西洲扫了眼秦恒,不再多言,秦恒抬手拦住那内官,向后一推,厚重的木门随着一声重响闭合,将那一代的恩怨,锁在了深宫珠帘之下。

“至于赵明娴的尸骨……”走出明仁殿孟西洲顿了顿,继续道:“同赵棠赢的葬去塞外便是。”

李炎颔首,“卑职明白。”

孟西洲念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掐了掐眉心。

新帝还是太子时,便素来不喜女官伺候,在东宫时,一直是由何内官同李炎伺候。

何内官这几日一直跟在他身边,知道新帝近日没怎么休息,眼圈都重了几个色度,他忧虑道:“圣上,您就是再年轻,这也得注意身子,如今后宫空待,身子一定要保重呢。”

跟在一旁的李炎听后,“噗嗤”笑出了声,这不就是在暗示爷现在既无妻妾又无子嗣么。

孟西洲抬手掐了掐眉心,别说跟在身边的何内官暗示,今日他不过刚刚继位登基,早朝就有臣子上表,建议新帝尽快充盈后宫,开枝散叶。

不过是头一日,孟西洲便感受到身为帝王后所要面临延绵子嗣的压力,简直比那一桌子奏折都要头痛。

他倒是尽快完婚,可那人却远在金元。

汴京内寻常百姓结亲都要三书六礼,走不少过场,两国结姻更是繁琐,这求娶、接亲、送亲、大婚的流程一个都不能少,孟西洲捏着指腹算了算,来来回回几趟使团穿梭两国,这事办下来,怎么都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