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下不出蛋的母鸡(十五) 言念君子,温……

皇宫里,最下等的人就是太监。

虽然同样都是侍候人的,但宫女只选用民间良家女,过了二十五岁便能放还归家,可太监一旦入宫就是一生一世,甚至因为太监地位卑微,是断了子孙根的,连他们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小太监头上有管事的,管事的小太监头上还有大太监,大太监头上还有干爹,有爷爷,有老祖宗。

一堆烂七八糟的名儿,其实不过是一层压一层。

“你就是小狗子,狗崽子,你以为你是谁呢,还没出头就想换名儿,先问李顺哥哥同不同意!”

五六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太监,瘦得都像小鸡崽,却围着一个同样瘦得像小鸡崽似的小太监打着。

他们边打边骂着,被围在中间的小太监动也不动,若不是人还站着,只当是个死人。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一声呵斥乍然响起,惊得这几个小太监顿时想做鸟兽散状。

可这时又响起一个声音,“别让他们跑了,怎么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

是个女童的声音,娇娇软软的,似乎含了糖,甜滋滋的。

想跑的小太监们几乎不用看脸,心里便叫了一声糟,试问宫里谁不认识皇后娘娘的侄女,乐安郡主。

若说这乐安郡主的故事,估计一天都说不完,言而总之就是个天之骄女,出身高贵,亲姑姑是皇后,亲表兄是太子,杜家也是满门富贵。

别看是个郡主,在宫里比公主还得脸。

而且这乐安郡主最是乐善好施,天性纯良,年纪小小便开过粥棚施过粥,平时进宫来,也从不仗着身份打骂奴才。

虽然大家都明白世家女多数会讨一个好名声,背地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可既然有这个好名声在,又说出方才那些话,他们就不会有好果子吃。

能在宫里混的,谁不是人精,所以几个小太监被提溜回来,个个都哭丧着脸,仿佛死了娘似的。

之后对于问话,也都不敢说谎,算得上知无不言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宫里的常态,大太监欺负小太监,小太监就转头欺负比他们更弱的。

这个叫小狗子的小太监刚进宫没两年,别人为了不挨打不挨欺负,再木讷的人在宫里待一阵子也能口绽莲花,溜须拍马的话张口就来。

唯独他不会。

也因此他明明进宫一年有多,依旧没有出头。

所谓没有出头,就是没领上差事,管他们的太监觉得他们还没历练够,就把他们圈了起来。怕碍了主子们的眼,平时都不往外领,只有宫里举行大型宫筵,或者缺人手的时候,才会把他们领出来干些杂活儿。

这几个小太监就是被安排来给御花园除杂草的,年纪都不大,难免想偷懒,几个小太监干活就敷衍了事了。

有人敷衍了事,有人不敷衍,这不就明显了?

所以管他们的太监前脚骂完,勒令他们今天下午必须把活儿干完,还多派了其他活儿,后脚这几个就报复上了。

说这个叫小狗子的太监想讨好叫李顺的太监,就是为了早日出头。

小晚香听得脑门疼,可看那小太监白净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着实被打得可怜,偏偏方才见他宁愿挨打都不低头,不禁同情心大起。

“这些下作货也忒会埋汰人了,管人叫狗,你们是哪个太监管的?”负责接晚香入宫的坤宁宫宫女墨月寒着一张脸骂道。

这边几个小太监跪着求饶,晚香对那挨打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你叫小狗子?”

叫小狗子的小太监紧抿着嘴角,他自然不叫小狗子,可来到这里,叫什么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见他不说话,小晚香叹了口气,想了想道:“我赏你个名儿吧,以后你就叫——”她皱着眉头,认真地思索了下:“就叫问玉吧。取义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我见你气质过人,宁折不弯,望你以后能做一个品德高尚的端方君子。”

旁人见小晚香这般说话,只道是个小大人,可她的贴身丫鬟却知道,家里老爷跟人说话就是这般如此,自家姑娘这都是跟老爷学的。

小狗子一愣,这才抬头正视面前这个比他还矮一头的小姑娘。

“谁让你这么看主子的,又是个没规矩的东西。”墨月骂道。

小狗子忙低下头。

小晚香道:“好了,墨月姑姑,我们赶紧走吧,我还等着见姑母呢。”

随着一阵香风飘过,这一行人已经离去。

顺着风,隐隐还有说话声传来——

“郡主,您怎么给个太监赐名,那等人可不配您赐名……”

“不过是个名儿,希望有了名儿后,他以后能好好的,别再受人欺负了……”

“郡主真是心怀慈悲……”

……

可不是好好的,就因为乐安郡主赐名,自那以后再无人敢在面上欺辱他。

当然私底下还是不少,却也比以往要好了太多。

直至若干年后,他终于能有资格站在那个刚成为皇后的少女面前。

“你叫问玉?这个名字怎生好熟悉,是不是取自孔圣人的《问玉篇》,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是啊。

……

“宿主!宿主!警告!警告!根据检测,你的情绪浮动已超出限值,请不要妄图触犯世界规则,严重触犯者将会被抹杀……”

……

古亭拿着烤好的鸡,进了屋。

晚香正端着水碗,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一动也没动。直到人走到桌前,她才反应过来,将碗放下了。

“这么快就好了。”

古亭点点头,将手中的粗瓷盘放在桌上,又把烤鸡放在上面。

晚香看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下手,只能转身去把包袱里的玉米饼子拿了出来。

“配着一起吃。”

说是这么说,她却只低头啃着玉米饼,动也没动桌上的鸡。古亭默了默,起身出了屋,不多时再转回来,手里除了多了一只空盘,还多了一把短刀。

不是他腰上的那把刀,比那把要短一些,像是匕首,却又长着刀的样子,不过倒是挺锋利的。

古亭用短刀拆鸡肉,晚香猜他可能会武艺,因为他用刀的姿势很熟练。

这般人怎会是山里的一个猎户?

晚香不免起了好奇心,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装着半盘鸡肉的粗瓷盘放到她的面前。

“吃吧。

这是给她的?

晚香有些诧异,也有些感动:“谢谢。”

这话没有得到古亭的回应,他依旧垂着眼用刀片鸡肉,晚香一边吃着,一边心想:真是个怪人。

你说他冷漠,他做事却心思细腻,可他话少也是真的,似乎没有必要一句话都懒得说,总是很容易就让人觉得尴尬。

是不是因为山里人少,所以养成了话少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