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下不出蛋的母鸡(十四) 你可知问玉是……

古亭停下脚步,来到路边的树下。

这里似乎经常有人路过,树下也不知被谁放了块儿石头,古亭走过去用手拂了拂,转头看晚香示意她来坐。

晚香有点发愣,因为曾经也有一个人做过无数次这般动作,问玉总是那么细心,总是很多事都能想在前头,做在前头。

她曾经问过他累不累,他说侍候她乃是他的职责。

可后来他去了东厂,去了司礼监,成了掌握批红之权的秉笔太监,他依旧是这么做的。

似乎不以为然,似乎成了习惯。

那时杜家式微,方贵妃狗急跳墙没少动心思想收买过他,有人把消息递到她耳边想挑唆,她说他不会。

他也就真不会。

再后来就有流言传,说解问玉就是杜皇后的一条狗,指哪儿打哪儿,瞧瞧连杜皇后坐的椅子,他都恨不得用舌头给舔干净了。

这话无疑是为了刻意侮辱他,可他从来置若罔闻。

一阵微风拂过,晚香醒过神,眼神却有些疑惑。

看似古亭动作自然,可方才她明明看出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就像一个惯常穿宽袖长袍的人,下意识想用袖子去拂石头上的灰,却忘了自己没有袖子,而改为了用手去拂。

“你坐,我不累。”古亭道。

晚香心里有点乱,走过去坐下,她低头擦了擦额上的汗,才把目光投向不远处背靠在树上休息的少年。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少年线条优美的侧脸,交领的短褐刚好露出少年修长的颈子和凸出的喉结,让他的单薄感中又多出了一些阳刚之气。

不是,他不是问玉。

晚香觉得自己魔怔了,也可能是她最近想问玉想得有些频繁,才会看谁都像问玉。

歇了一会儿,古亭道:“走吧?”

两人继续踏上进山的路。

走了一会儿,晚香忍不住道:“是不是走错路了,怎么大路不走,反而走小路?”

古亭突然停下脚步,晚香没有防备,一头撞在他的背上。

她差点没摔出去,幸亏古亭拉住了她,晚香低头捂着被撞疼的鼻子,古亭右手抬了抬 ,又收了回去。

“小路走的人少,不容易撞见人。”

晚香一愣,顿时明白过来。

先是他明明不累却主动提出歇脚,现在又怕撞见人对她不好,专门带着她走小路。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反倒还猜忌他。

“哦,那走吧。”她声音小小的,模样有些羞愧。

古亭看了她一眼,转身继续往前。

从进山开始,路就不好走了,晚香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只是跟在古亭后面挪动着脚步。

中间她又歇脚了两次,古亭抬头看了看天,见已经快临近中午了,回头道:“再坚持一会儿,等下就有地方可以休息。”

晚香本来还有些疑惑,又走了一会儿听见有流水声,绕过几颗大树,映入眼底的是一副有些出乎她意料的画面。

不知从何处流来的山泉汇集成一条溪流,往远处流淌而去,不远处是一座建在陡坡上的木屋。

那陡坡大概是天然形成,一面靠着山壁,三面高悬,从晚香这个位置没有看见可以上去的路,一直到走近了才发现临着一侧有台阶。

说是台阶,不如说是挖了几处可以借力的坑,一看就是人工修出来的,而且十分陡。

反正让晚香自己往上爬,她是有点不敢,两侧没有可借力之处,若是摔了,估计下场不好。

她正犹豫地站着不敢动,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上来吧,我拉着你。”

她没有选择,只能握住那只有些冰凉的手,紧接着一股力道袭来,她借着那股力量便上去了。

男子和女子的悬殊在这一刻展现无疑,他一步便能踏上去的,她可能需要两步甚至三步。

那双手很大,明明还是个少年,比自己弟弟也没大几岁,却无端给了她一种安全感。

一直到上去后,晚香终于松了口气,抬眼看去——小小的三间木屋,四周是同样用木头做的栅栏,从这里可以看到院里的情况,没有什么多余的杂物,很干净简陋的一个小院儿。

再一转头,就是坡下的景色。

林木葱郁,漫林碧透,溪水环绕,算得上是景色优美了。

“山里野兽多,有时打猎可能几日不归,所以每个猎户都会在山里寻几处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古亭解释道。

晚香了解地点点头,这才发现他还拉着自己的手。

她耳根忍不住有点泛红,想拉回手却又怕做的太明显,于是便佯装无事地往回扯了一下。

没有拿回来,古亭似乎毫无察觉,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用力一点,忽然一阵劲风刮过。

晚香只来得及看见是一道黑色的、有毛的影子扑了过来,吓得她连尖叫都不及,便下意识闭着眼睛往后躲。

“大山,别闹。”

一声呵斥。晚香感觉有人挡在她身前,是古亭。

她被吓得不轻,连眼睛都不敢睁,紧紧地抓住古亭的手臂:“那是什么东西?”

“到边上去。”古亭道,才转头看她,“别怕,是狗。”

晚香这才睁开眼睛,顺着古亭胳膊的缝隙往那处看——

是两条大黑狗。

和村里的土狗完全不同,这两条大黑狗通体是黑色,只有胸腹和尾巴上有些棕色的毛。很大,有半人多高,两只三角竖耳,眼睛又大又圆,四肢健壮,毛发很浓密。

其中一只大狗似乎很高兴,前肢半俯趴在地上,后肢半曲着,像扫帚似的尾巴飞快地摇动着,正对古亭哈哈的吐着舌头。

而另一只似乎很看不起同伴的蠢样子,远远地蹲坐着,晚香能从它的神态中依稀看出一丝鄙夷的味道。

鄙夷?

“你别怕,这是我养的狗,这只是大山,那只叫小山。”古亭温声安抚。

至此,晚香才感觉出两人离得太近了,他手臂往后半弯着,整个人呈一种守护之态,虽不是抱着,但也相差无几了。

她想往后退一退,这时却嗅到一股淡淡的类似松木的香气。

晚香顿时一愣,来不及多想反而近了一步,可当她认真去嗅,那股香气却又没了。

“你没事吧?别怕,它们不咬人的。”

少年低沉的嗓音让她回过神来,忙往后退了几步。

“没事没事,既然你说它们不会咬人,我信你。”晚香红着脸道。

古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大山向来调皮。走吧,我领你进去坐。”

两人进了木屋,中间这间屋是堂屋,居中放了一张方桌,和四张条凳,条凳是钉在地上的。

墙上挂着一张兽皮,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两条大狗没跟进来,晚香在条凳上坐下后,古亭便出去了。过了会儿他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水罐,还有两只粗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