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3页)

说完,微一欠身,从姨太太身边擦着过去,五六步就过了十字通廊。

一路走到前院,眼看着大门在前面,居然又听见不知哪里一把声音,清楚地叫了一声:「宣副官,留步!」

不过不是那位姨太太清脆的声音。

却是一个男人叫的。

宣怀风只好又把步子停下,转身去看。

不料叫他的人却不在身后,那男人再叫了一声,宣怀风随着声音来处目光往上,才看见东边一个人正站在二楼的朱红柱子旁——是何秘书。

看见宣怀风看见他了,何秘书遥遥地和他点了点头,打个手势,请他等一会。

不过多时,何秘书下了楼,从花丛那边绕过来,到了他面前,说:「你这么走得那么快?我差点赶不上,只好失礼张口唤人了。」

宣怀风记挂着和布朗先生的约定,但这边是公事,也不能不管,只好问:「是那份文件有什么问题吗?」

何秘书反而一愣,问:「什么文件?」

宣怀风说:「我今天是送文件过来的,你不在办公室,所以交给了张秘书。」

何秘书问:「是什么文件?」

宣怀风说了。

何秘书不以为然道:「那没什么,交给张秘书,他也是能办的。」

宣怀风奇道:「我以为是文件有什么错漏。要不是文件的事,你叫住我做什么呢?」

何秘书说:「总理在窗口看见海关总署的护兵站在大门那,问是谁来了。知道了是你,要你到书房去,他要见一见你。」

宣怀风皱眉说:「这个时候吗?我今天另有公务要办,颇急的……」

何秘书笑道:「你这话真糊涂了。再急的公务,能比总理要见你急吗?请随我来吧。」

宣怀风没法子,只能跟着何秘书上楼。

敲了书房的门,听见里面叫进,何秘书主动在门外止了步,说自己就不进去了,对宣怀风打个请进的手势。

宣怀风就独自迈进了书房。

白总理坐在大书桌前,低头审阅着一叠文件,右手拿着一支钢笔,偶尔在纸上写上几个字,像是没听见宣怀风进来,头也不抬,目光只放在文件上。

宣怀风刚才在门外,亲耳听见他叫进的,总不至于真的不知道自己进来。

这样做,想必是要摆出一个晾着自己的姿态。

只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了总理不高兴,要受这种待遇。

不禁想起刚才那位不检点的总理姨太太,便感到有些头疼。

总理是他上司的上司,那自然有很大的权威,人家既然没理会他,宣怀风就只能垂手站着,听着文件一页一页翻过,钢笔在纸上滑动时发出沙沙的细声。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宣怀风做下属,一向是很守规矩的,要在平时,被白总理这样晾在一旁,他也就坚持下属的本分,默默忍了。

但今天却是和布朗医生约好,要商量戒毒院开张的大事,不料想中途杀出这一档子事来。

约了时间而不按时出现,本就是很不好的,何况布朗医生又是洋人,格外的讲究时间观念。宣怀风这次是想劝他在戒毒院里全职负责医疗方面的指导,自己要是反而迟到,那给布朗医生留下的印象可真是糟透了。

宣怀风等了五六分钟,不见白总理抬头,悄悄抬眼看了看墙上挂的金边壁钟,着急起来,只好悄悄向前一步,低声道:「总理,下属……」

白总理霍地抬起头来,截着他的话,说:「你倒敢自称自己是下属?也不知道你上司将你纵容到何等程度,在我面前,你就已经这样狂妄了,到了别人跟前,那还了得!」

这话来得非常凌厉,竟是一点颜面也没留。

宣怀风被训得脸上红一块,青一块,再次懊恼在总理府竟和那位姨太太有了接触,招来这等侮辱,咬了咬洁白细齿,忍着气说:「下属不敢狂妄。实在是今天有和戒毒院有关的重要公务,一定要办。总理要教训下属,等下属办完了事情,立即就来领训。」

白总理眯起眼,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着说:「办公务吗?我看大可不必。你少给政府找点麻烦,就已经算给国家做了贡献。我反而要多谢你。」

宣怀风说:「总理这话的意思,下属不懂。」

白总理问:「你区区一个副官,也不做什么正经大事,出入带着这么多护兵,逞的威风比正经总长还大。连我总理府的大门,也叫他们看守起来了,这就是你做下属的态度?」

宣怀风找不到话回答。

要和白总理解释,说这都是白雪岚的命令,更给人留下恃宠生娇的坏印象了。

只能默默地听他教训。

白总理看他不回答,更觉得自己占理,说:「我问你,海关衙门在首都里枪杀烟土贩子,几乎把京华楼给拆了,闹出这么大动静,有没有你份?」

说到京华楼那事,宣怀风之前是不知情的。

但他知道消息赶了过去,又开枪杀了好几个人,自己还中枪进医院躺了一阵子,这就不能说是没有份了。

宣怀风点头说:「下属有份。」

白总理说:「那我再问你,海关总长在城外大展神威,杀了十几条人命。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事,展露昭的目标很明显就是自己,就更不能否认了。

宣怀风只好也点头,说:「是和下属有关系。」

白总理哈了一声,笑道:「看你好大的本事。你还敢说不懂我话里的意思?别以为你和他在公馆里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就能瞒得过天下人了。」

宣怀风仿佛被鞭子刷地抽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了。

他这才知道,白总理叫自己到书房来,和姨太太的事没有一点关系,倒是要揭他最忌惮的这块伤疤。

白总理说:「雪岚也不是小孩子了,能让你勾引到床上,还为着你惹出这些事,足见你的厉害,可你别忘了,他不是孤家寡人,随着你利用玩弄。长辈们虽然都在老家,但这首都里,至少他还有我这一个家族里的哥哥给他照看着。你要以为迷惑了他,就万事大吉,能顺着杆往上爬,我奉劝你放清醒一点。」

他今天是笃定了主意,要狠狠敲打宣怀风的,既开了头,也没留情的余地。

白总理暴风疾雨似的叱责了一顿,略住了住,声气又放缓了些,对宣怀风眼睛一斜,说:「我没有留过洋,但也是文明人,现在人人都高喊人权,我也不做那种招人恨的落后分子。你们在公馆里胡闹,我没心思过问,可要是在外头丢人现眼,那我就不能容忍了。你听见了吗?」

宣怀风遭他这样赤裸裸的辱骂,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哪里还能回答他。

两片没了血色的唇,紧紧抿在一起,微不可见地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