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6页)

凶神恶煞地奔到展露昭和宣怀抿所住的小院,就是一顿龙卷风似的抄家。

小半个钟头,张副官领着马弁回来,把手上一封信,递给展司令,「司令,这是他藏在一件衣服夹缝里的,你请看。」

展司令瞪他一眼,骂道,「看你妈的头!念!」

张副官把信展开,大声念起来,「怀抿弟,汝为怀风之弟,怀风与汝感情甚笃,吾今亦视汝为弟耶。兄弟同心,同谋大事。身在曹营,盼珍重之。事成,必以海关次长一职,酬汝之大功。怀风与吾,盼与汝同饮胜利之烈酒!」

这封信,大概就是三层意思。

第一层,你是怀风的弟弟,和怀风感情好,那你和我也是兄弟。

第二层,兄弟们一起谋划大事,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你要保重。

第三层,事成之后,你就当海关次长。

张副官念完了,加了一句说,「这信里就这几句话,没有落款。」

宣怀抿听说这封信是从自己一件衣服的夹缝里搜出来的,已知道自己中了恶毒的圈套,等张副官念完信,宣怀抿浑身发软,惊骇得几乎晕过去。

此刻,他如何不知道张副官必定就是白雪岚安插在广东军的人。

否则,哪里能搜出这样一封诬陷的信来?

宣怀抿大叫冤枉,「我不是奸细!他才是奸细!这信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呜呜!唔呜……啊……」

自然又免不得挨了一顿拳脚,几个耳光。

宣怀抿被打得嘴角开裂,鲜血直流,目视左右,竟没一人出头为自己说请。

此刻心中,无限地盼望起展露昭来,又说不出的悲愤伤心。

早知如此,就该叫护兵立即去把展露昭找出来,可恨到了现在,想叫护兵把展露昭请过来救命,只怕也没机会了。

张副官对他下了死手,自然绝不会容他搬出展露昭这座大山来。

唯一能保护他的军长,现在不知道是在哪处林子打野兔呢,还是在哪里写着支票,帮他买生日礼物呢?只是生日礼物纵使买来,生日的人却恐怕已被人害了,到那时那刻,焉知展露昭会不会为了他,狠狠哭上一场……

在座的人们,却没心思去理会奸细的心情,大家都讨论起这确凿的罪证来。

徐副师长沉吟着说,「没有落款,也是很自然的事。这种秘密的信,有点谨慎的人,都不会落款。不过,那信中所提到的宣怀风,就是海关总长的副官。而且,还有谁,敢许诺海关次长的位置?这写信的人,我猜,应该就是海关的白雪岚。」

魏旅长问,「这里有没有人认得海关总长的笔迹?」

站在角落的一堆人里,出来了一个四十五岁的老头子,是展司令请来做顾问的一个老夫子,毛遂自荐说,「白总长亲笔写的公文,老朽有幸见过几次,笔迹大概是能认得出的。请张副官把信给老朽,老朽认一认。」

张副官把信递了过去。那老夫子把老花眼镜戴上,眯着眼睛,对着纸上看了半晌,点头说,「不错,这胜利之烈酒的之字,顶上一点,似点非点,似连非连,力透纸背,全是狂傲之意,是白总长的亲笔。他这个人,写之字,很有一点特别。」

有他这一番点评,别人对于这封信的来历,也就没有疑问了。

展司令冷笑,看着跪在脚下的宣怀抿,像看着一只等他来屠宰的猪狗,不屑地问,「各位兄弟,对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处置?」

姜师长最是残忍好杀的,不过宣怀抿上次,揭开了他叔叔姜御医惨死的真相,他倒是欠宣怀抿一个人情,所以只默默坐着。

魏旅长说,「奸细是最可恨的,司令不如把他点了天灯,让所有人都看看,做奸细是怎样的下场。

以后谁想吃里扒外,也掂量掂量自己身上有几斤油。」展司令阴森地咧嘴一笑,说,「好,把这猪狗不足的东西拖出去,绑在院子里点天灯!」

就在此时,外头一个声音,很有震慑力地响起来,「点你妈的灯!」

宣怀抿听见这声音,一颗死灰般的心,骤然燃烧起熊熊大火,猛叫一声,「军长!」

展露昭领着一队心腹马弁,旁若无人地走进厅里。

两旁坐着的人,早有识趣的,站起来让了座位。

展露昭大马金刀地坐下,目光往厅里巡了一圈,目光冷厉,每个人遇上他目光的人,都慢慢把眼睛垂到脚边的地板上。

展司令看不过去了,拍着扶手说,「臭小子,摆的什么谱?在你叔叔面前,这种花招玩不来!今天你的副官,是我叫人审的。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就是海关埋伏在我们里头的奸细,你不点他的天灯,难道要点你叔叔我的天灯?!」

展露昭沉下脸说,「叔叔,全广东军,都知道他是我的人。就算要发落他,也要我亲自发落,轮不到别人动手!」

宣怀抿早激动到浑身颤动,叫了一声军长,挪着膝盖跪到展露昭跟前,抱着他的小腿,只是嚎啕大哭。展露昭皱着眉,把脚抽开,喝骂起来,「瞧你这熊样,真给老子丢脸。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来说?」

大家都把目光看着张副官。张副官咳了一声,说,「还是我来向军长报告经过吧。」

他便把前面的事,向展露昭仔细地叙述了一遍。

展露昭听了,半日没有做声。

展司令膝下无子,对于这个侄儿,是异常看重的。

像宣怀抿这种白眼狼,宰一百个,也只是手起刀落的事,但关系到展露昭,展司令就不得不谨慎了些。

在他心目中,实在愿意自己处置得周到些,以免寒了侄儿的心。

所以张副官把事情说完,展司令就作出一副很公正判案的模样,对展露昭问,「你都听清楚了?实在不是我们要趁着你不在,擅自处置你的副官。既然你赶回来了,那很好,就让你来处置。对这样的奸细,我知道你是绝不会轻饶的。」

展露昭冷冷地问,「那个认识白雪岚笔迹的人,站过来。」

老夫子被带到展露昭跟前。这人只是个酸丁,贪图展司令的银子,在广东军做个师爷一类的职位,并没有一点胆气,被展露昭那毒蛇似的目光,阴阴冷冷地一瞥,就吓得袖子就簌簌抖动了。

展露昭问,「那封信,你确定是白雪岚的笔迹?」

老夫子点点头。

展露昭问,「你用你的身家性命担保?」

这一句话的后果,可就严重了,老夫子顿时大为犹豫。

正在踌躇,旁边展司令也瞪了眼睛,威胁说,「老头,你刚才,不会是在消遣本司令来着?」

消遣司令这个罪名,更是不能承担的。

老夫子此时,真是深恨自己,刚才怎么一时发了昏,毛遂自荐认什么笔迹呢?如今是骑上老虎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