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6页)

展司令鄙夷地说,「不用说这些花花肠子话,你只要说实话就行。」

宣怀抿把腰躬着,小心翼翼地回答了一声「是」。

展司令把手一指,对着跪在他面前的人,问宣怀抿,「这个人,你认识不认识?」

宣怀抿转头去看,早有两个马弁,恶狠狠拽着那跪着的人的头发,喝令他把脸抬起来。

其实这完全用不着。

宣怀抿一眼就瞧清楚了,这跪着的满脸苍白的可怜虫,正是他今早派去监视张副官的那个叫陈二狗的护兵。

但不知怎么被抓了来这里?

那陈二狗在宣怀抿过来之前,已经遭了一番审问,早就吓得不轻,所以宣怀抿刚刚到时,他还没醒过神来。现在被人一拽头发,抬眼看见宣怀抿就在眼前,陈二狗顿时就像发现了救命稻草,大叫起来,「宣副官,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呜呜!呜唔……」

话才说完,就被身后两个马弁一脚踹翻在地,踢得满地乱滚,牙齿也被踢掉了几颗,一嘴都是血。

展司令对着宣怀抿,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次,「这个人,你到底认识不认识?」

语气很不耐烦。

宣怀抿心想,陈二狗刚才都把自己叫了出来,这还能抵赖吗?幸亏,他调查张副官,也是为了广东军的利益,总是说得过去的。

宣怀抿就回答说,「是,我认识。他叫陈二狗,是张副官底下的人。」

展司令问,「那本司令问你,他今天跟踪监视张副官,是不是你指使的?」宣怀抿回答说,「不错,是我指使的。然而,我这样做,有很正当的理由,司令,我觉得我们里面的奸细……」

张副官就站在展司令身边,这时候,忽然截住宣怀抿的话,对展司令沉声说,「司令,是我太疏忽大意,竟然着了人家的道。我真辜负了司令的信任!」

说着,便露出一脸沉痛内疚来。

展司令对宣怀抿,把脸一沉,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宣怀抿忙大声说,「司令,我做的事情,我当然承认。但我这样做,是出于对司令的忠心,对广东军的忠心!我是因为怀疑张副官是奸细,才叫陈二狗监视他的行踪。张副官是司令身边的人,内部的事,他都知悉,这样的人,要是投靠了海关,我们会是怎样的下场?所以我要查一查他,我要是不怀疑他,我叫人监视他做什么?我吃饱了撑着?」

广东军因为奸细这件事,最近接二连三地杀人,早就闹得风声鹤唳。

一下说是这个,一下又说了那个,越调查,越是混乱,自己人也渐渐相疑起来。

因此,听见宣怀抿这番斩钉截铁地反驳,似乎不像假话,厅里有些人,投向张副官的目光里,不禁就多了一分思疑。

张副官却很稳得住场面,今天发生的事,他曾得过高人指点,当然知道是怎么一个步骤,因此听了宣怀抿的话,大义凛然地说,「你怀疑我?那好,请你说一说,我做了什么,让你怀疑我对司令的忠心?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我跟着司令出生入死,容不得你这样污蔑。」

宣怀抿的打算,是让陈二狗跟踪张副官,等找证据了,自然不愁没有话说。

现在计划却被全盘打乱,哪里去找证据?

然后,他已经提出了对张副官的怀疑,如果此时缩回去,那就更加坐实自己的罪名了。

所以宣怀抿只能表现得很坚定地说,「出事的那些计划,地点,时间,接头暗号,你都是清楚的,对不对?我说你身上背着很大的嫌疑,你难道能否认?」

张副官一晒,「这些计划,不但我知道,宣副官你也是知道的。除了你我,在座的人里头,也颇有几个知道。你的意思是,除了你,我们都是奸细?那你是只怀疑我呢?还是连那几位也怀疑?你是只派人监视了我?还是把他们都监视了?」

此言一出,厅里的师长旅长们,顿时就有几个鼻子喘粗气了。这些跋扈惯了的兵痞子,谁喜欢被监视?

尤其是其中一位徐副师长,因为深得展司令信任,正是这些计划的知情人之一,他最近玩女人玩腻了,改换门庭,爱上了走旱路,经常出没于小官馆,这种私人的事,如果被哪个不长眼的,偷偷派了一双眼睛监视了,那有多糟心。

徐副师长窝了一肚子火,正要说话,坐他隔壁的魏旅长已经冷冷地提出问题来了,说,「宣副官,你到底对我们哪些人,做了监视,今天必须说清楚。」

张副官刚才那两句,算是给宣怀抿捅了马蜂窝了。

宣怀抿恨得张副官咬牙切齿,忙对魏旅长说,「我可以保证,我只派了陈二狗监视了张副官。其他人,绝没有监视。」

他这样回答,虽然大家不至于就完全相信,但目光也就没那么凶恶了。

张副官说,「那就好笑了。宣副官,你刚才说,你是因为我知道计划,所以才监视我。但是对其他知道计划的人,你却不理会。可见,你说的什么知道计划的人,嫌疑就大,根本就是鬼话。」展司令坐在太师椅上,便是冷冷地一哼。

宣怀抿说,「我还有一个证据。」

张副官问,「什么证据?」

宣怀抿说,「那天在医院里,你帮白雪岚说好话。你不是海关的人,为什么帮白雪岚说好话?司令,这是我亲眼所见,军长也在场!」

展司令脸上有些诧异,把询问的目光转到张副官那边。

张副官走前一步,叫了一声「司令」,微微弯着腰,把医院里那天的事,仔细说了。

厅里别人都不吭声,十分安静,张副官虽然说话声音不大,但大家竖着耳朵,都听得清清楚楚。

宣怀抿也紧张地听着,不断插一嘴,免得张副官嘴巴一歪,把黑的说成白的。

没想到,张副官倒是实事求是,不曾修改什么。

等说完了,张副官叹了一口气说,「司令,事情就是这么个经过。我也懊悔啊,自己多一句嘴干什么?真是嘴贱。军长要是弄了姓白的一根手指,我心里何尝不痛快?我他妈的就是多管闲事!」

一边说,一边抬头,往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耳光。

正要扇第二下,展司令一把拦了,痛骂道,「现在是审案,你闹什么情绪?他妈的,这种争风吃醋的烂事,也好意思拿到这里说。都不许再提!给老子找出奸细,才是正事!今天没找出来,谁都别想出这个门!」

张副官硬朗地应了一声「是!」,又转过身,面对着宣怀抿问,「你怀疑我是奸细,找人监视我,所要说的理由,都说完了吗?」

宣怀抿张了张嘴,终于是找不出很有力的理由了,只好承认,「没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