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2/4页)

人同此心。

便明白自己如果不在,白雪岚也是无可思矣。

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路走回小院。

野儿见他回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问道,「偷偷出去一趟,侦查出什么了?」

宣怀风说,「我也是白操心。总长手底下的人都很能干,他们各做各的司职,我不多事插手,就算帮忙。今天我就安心休息,免得让总长不放心。」

野儿说,「难为你想得明白,知道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既然打定主意休息,也要补补元气,太太叫人送了一盅参汤来,热在炉子上,我这就端过来。」

宣怀风忙道,「他母亲给他预备的东西,还该给他留着。」

野儿笑道,「亏你磕头拜了干娘,到现在还这样见外。太太倒是精明得很,猜到你这腼腆的脾气,特意指明说是给你补身子的。你说,人家疼不疼你?」

宣怀风心头温暖,倒是更惭愧起来,笑道,「无功不受禄,我也没什么值得她老人家这样。」

野儿说,「你在林子里把少爷救回来,这就是很大的功劳。」

端了参汤来。

宣怀风热热地喝了一盅参汤,野儿又搓热毛巾来,擦脸洗手,被伺候得十分舒适。屋中热气管开得十足,他也不怕冷了,便换了宽松的家居闲服,在屋里东看看,西看看。

野儿问,「找什么?」

宣怀风说,「这种时候就想看书了。有没有什么好书?」

野儿说,「我认得什么好书坏书?不过你要找书,我知道少爷有个大箱子,里面装的不少书。」

她出去不一会,带着两个家丁抬了一个蒙着尘的大木箱进来。宣怀风打开箱子,里面放的满满的半新不旧的书,什么《隋唐演义》、《山海经》、《鬼谷子》,应有尽有。

野儿问,「这些可行?」

宣怀风在里面翻了翻,捡起来一本在手上,是唐人赵蕤所着的《反经》,笑着问,「这是你少爷从前看的?」

野儿说,「我没留意,不知道他看没看过。你笑什么?这是一本不好的书?」

宣怀风说,「不是。这是一本纵横家的书。纵横家的气质和你少爷脾气很合,所以我笑。」

野儿说,「别和我说书了,反正我不懂。宣副官,你慢慢看,我不吵你。」

端上一杯热茶,放在桌上,便自忙她的事去了。

宣怀风一人留在屋里,把《反经》翻了大半个钟头,看到「恶不积,不足以灭身」,感觉不甚合脾胃,就把《反经》放下,又去箱里翻找。

论起看书,他其实也是个挑剔的,《隋唐演义》嫌太闹腾,《山海经》小时候看着还有趣,长大就觉过于怪诞,《鬼谷子》这种说权谋舌战的,更非所爱。在箱里挑来拣去,一本本翻出来,忽见箱角落里靠着箱壁的地方,在黄纸见隐隐露出黑色的一角。

宣怀风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黑牛皮封面的本子。

他好奇心起,翻开第一页,上面用钢笔画了两朵晶莹美丽的六角雪花,下面写着一行娟秀小字——赠雪岚吾爱。

落款只有两字,思燕。

宣怀风心里怦怦急跳两下,便把笔记本合上了。

白雪岚这日起得极早,把医生拖来给宣怀风检查了身体,亲自擦了膏药,看着爱人的睡颜,虽不舍得,还是咬咬牙,出门办事去了。

这一去,就是马不停蹄,究竟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也不必细说。因为事多,他午餐也不曾吃,四点多的时候觉得饥火中烧,就在饭店里凑合了一顿西式下午餐,饭后打了一个电话回宅子,问宣怀风的情况。

野儿去接了电话,答说,「宣副官可不像少爷说的那样不听话,他很安静呢,喝过参汤,在屋子里看书。」

白雪岚便放了心,叮嘱野儿两句,挂了电话,会了帐,坐上轿车往甄家,来拜访甄修言。

甄修言在家里也正不自在,听管家报告说白家十三少来了,以两家的关系,是不能拒之门外的,只好换了衣服,在客厅里会客。

见了白雪岚,让丫鬟奉上茶果,甄修言就来了一句,「你大堂姐不在,她又回娘家去了。」

白雪岚笑道,「怪不得你摆出这不高兴的脸,原来是夫妻吵了嘴。她得罪你,我可没有得罪你。再说你也知道,我一向和冷表姐亲一些。」

甄修言听他提起冷宁芳,就有些欲言又止,端起茶来饮了一口,品不出滋味,又放下了,连叹起了几声,又摇了摇头。

白雪岚饮了一口铁观音,赞了一声好茶,露出了然的神色,劝慰甄修言道,「大姐夫,你不要自责。当初表姐和你定的亲事不能成就,那是老天爷为难人,怪不到你身上。不但我,连表姐也是这样想。你看她如今见你,有一声埋怨?只是事到如今,再续前缘的事也不可提。我不瞒你,我给表姐撮合了一门姻缘,对方是我一个副官,地位是绝比不上你,但人品还过得去。尚未禀明老爷子,不过瞧大伯母和姑母的意思,应该不至于反对。」

甄修言苦笑道,「我多少也听说了。何必你亲自过来,做这样一番通知?雪岚,你以为我到现在,还对她存着妄想?她不是从前的宁芳,我也不是从前的甄修言。我能做的,也只是在心里祝福她罢了。」

白雪岚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自然不是为了做一个劝慰的好人,几句话勾起甄修言愁绪,暂且打住,只谈些风花雪月的闲话。

聊了一个钟头的样子,听差过来请示晚饭,甄修言便留白雪岚吃晚饭。

白雪岚说,「很不巧,今晚已经约了人。」

甄修言打量他道,「我以为你出去两年,又做了政府的官员,总要老成些,没想到你这到处留情的脾气还是不改。今晚约会的,又是哪一家的小姐?」

白雪岚说,「大姐夫这话冤枉我了。这位朋友曾托我为她引见大姐夫。我想大姐夫是不愿见的,一口拒绝了。如今想想过意不去,打算今晚好好请她一请。」

甄修言道,「你这就不对了。我对你的朋友一无所知,何谈愿见不愿见?你怎么先替我拒绝了?」

白雪岚说,「我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她是个《牡丹亭》的爱好者,自以为在报刊上发表过两篇剧评,就有资格向大姐夫这个资深剧评家请教了。而且她的身分,和大姐夫又相差太多,我何必带到你这,扰你的清闲?」

甄修言这种生于富贵之家的公子,总有一种务实没有务虚来得高尚的想法。若有人夸奖他是个实干家,那是不乐意的。若有人夸他是个剧评家,那就显出他不俗的品味了。

白雪岚一提他喜爱的《牡丹亭》,他便来了兴致,再戴上一顶资深剧评家的高帽,他更是满意,笑道,「资深不资深的,那是记者捧人的花招。不过我上个月写的两个剧评,他们登在报纸上,听说引来了不少讨论。你这位朋友的文字,既然能在报刊上发表,想来有些本事。同道中人,我必须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