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第3/7页)

便伸手夺白雪岚的枪。

他这夺枪的手法,是白雪岚怕他在外头吃亏,教他的贴身小技。宣怀风知道自己力气不如人,遇到危急,也只有这取巧的三招两式可做依仗,所以格外下了功夫,学得像模像样。

一个好徒弟,要用师傅教的招式,夺师傅手里的枪。他迅速的一出手,白雪岚拿着枪的右手猛地一缩,左手一拳反打回去,拳头快碰到肉,忽然想起这是自家宝贝,吓得赶紧撤力。

他这边瞬间的犹豫,宣怀风却瞅到机会,一下把枪柄抓住了。两人握着同一把勃朗宁,都没放手。

白雪岚倒不在意枪被宣怀风夺了,就怕宣怀风这样急切的动作,自己忽然一放手,宣怀风会被误伤,着急地喊,「别动别动!有子弹的!你松手!」

宣怀风心想,子弹都装好了,我一松手,你不知要干什么去,憋着劲说,「你松手!」

这样一较劲,也不知是谁的手指勾了扳机,砰的一声巨响,把对面的玻璃窗户打得粉碎。

宣白二人,俱都一愣。

野儿花容失色地跑进来,看着屋里两人平安无事,面对面呆站着,也是一愣,问,「这是怎么了?」

二人彼此望了一眼,都没说话。

很快,外面一阵脚步乱响,夹着「总长!」「军长!」的嚷嚷。宋壬和蓝胡子拿着枪,带了七八个兵潮水般冲进来,看见白雪岚和宣怀风都在,忙刹住脚步,面面相觑。

所幸在这满屋子尴尬的沉默里,孙副官也终于赶来了。

他目光一扫,已在心里把局势看明白了七、八分,笑着对众人打圆场道,「这是总长大晚上起了练枪的兴致,宣副官作陪呢。也就是手一歪,打碎了一块玻璃,倒是宋壬大惊小怪,咋呼得一宅子的人都醒了。」

宋壬也瞧出宣怀风的脸色不对,他虽然性情豪爽,但这点机灵还是有的,干脆把这个黑锅给自己戴了,嘿嘿一笑,「我的错,我的错。其实也知道总长喜欢晚上练枪,就是刚才没想起来。」

拉上蓝胡子,带着那群士兵,迅速退了出去。孙副官不敢蹚这种浑水,趁着众人离开,也一道走了。

只剩一个野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瞧瞧满地子弹,满地玻璃碎,叹了一口气。再瞧瞧房里的两人,木偶似的杵着,一个沉着脸,一个白着脸,又叹了一口气。

野儿叹着气说,「好好的暖和屋子,把窗户打个大洞,弄得寒窑似的。宣副官,你到隔壁屋去吧,那暖和些。」

宣怀风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衣,刚刚和白雪岚争执,出了一身汗,现在冷水过窗,直吹到身上,便觉寒意森然。只他怕自己一走,就看不住白雪岚了,硬撑着摇头说,「我不冷,就待在这也好。」

话音刚落,白雪岚就沉着一张俊脸,把他扯到床边坐下,拿厚被子把他给裹了。

宣怀风还未说话,野儿把手一拍,笑道,「好好好!刚才还唱《单枪救主》,这不就《破镜重圆》了?」

白雪岚知道她是存心逗他们一笑,不好拂其美意,挤出一个笑容道,「你这没知识的,知道什么是破镜重圆?」

野儿说,「知道呀,不吵架就是破镜重圆。算我求求两位大爷,大冷天的,你们要闹,也先睡一觉,明天精神足足的再闹,好不好?」

白雪岚趁机也对宣怀风问,「先睡觉,明天再说,好不好?」

宣怀风此时动极归静,只觉心里像飘着看不见的棉絮,说重不重,只是不踏实,又有些堵。

回想起来,为着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日记本,闹这么一场,也实在没多大意思。

宣怀风疲惫地点了点头,「睡吧。明天也不说了,没什么好说的。」

野儿便打算伺候两人睡下,外面忽然有个听差的声音,「太太来了。」

话音刚落,三太太领着两个丫鬟走进来。宣白二人刚缓了一口气,神经又扯紧了,赶紧站起来问好。

野儿在椅子上加了一个狐皮软垫,白太太坐了,先不问什么,眼睛往屋里缓缓扫一圈,落在打破的玻璃窗上,目光停了停,转到桌上搁的那把勃朗宁上,目光也停了停。

宣白二人见她如此,更不敢先开口,都垂着两手缄默。

野儿把嘴闭得蚌壳似的,手底下不敢轻忽,忙忙地沏上香茶。白太太慢慢地饮了两口,嗓子像是润开了,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这屋子,不能住人了。」

这话淡淡说来,倒让宣白二人听了心中一紧。

白雪岚忙接话,「坏了一扇玻璃窗,明天叫人来重装就是,不至于不能住。」

白太太说,「怎么住?今天打玻璃,明天就能砸家什,到了后天,大概就要烧房子了。」

白雪岚笑道,「母亲想远了。」

白太太冷笑,「想远也有想远的道理,不然,古人那些一叶知秋,见微知着的话,都是白说的?你这人,从不知收敛二字该怎么写,事情只有越闹越大的。才回来几天,就闹了多少事?」

说着,向宣怀风一望,说,「我本想着你性情温和些,凡事能劝一劝他,现在看来,你们在一块,不但不能互益,反而要相害。既然如此,那还是各走各的道,尚能相安无事。」

宣怀风无言可答,羞愧难当,脸都几乎红破了。

白雪岚吃了一惊,忙说,「没那么严重,我们也就开个玩笑。」

白太太问,「开玩笑,要拿着枪开吗?」

白雪岚说,「从小就拿枪耍着玩,再寻常不过。今晚也就是玩一玩,不小心走了火。」

白太太岂有不知他是在撒谎,冷瞅了他一眼,把他晾在一边,反向宣怀风问,「你也是陪着他玩吗?」

宣怀风越想今夜之事,越觉得莫名其妙,实说起来,不过为了一个笔记本,几个娟秀小字,真真把这些说出口,自己也以为自己是小题大做,因此越发窘迫起来,不知如何对白太太作答,头垂得越发低了。

白雪岚强笑着对白太太说,「玻璃是我打破的,母亲不要为难他。」

白太太说,「我好好的睡着,三更半夜离了热被窝来为难他。我犯了失心疯吗?你过来。」

后面那三个字,却是对宣怀风说的。

宣怀风不敢违命,眼睛看着地上,慢慢走过去,到了白太太跟前,心脏怦怦地乱跳起来。脸上本是胀红的,这下子,又变得苍白了。

白太太对他,倒比对白雪岚要温和些,打量他两眼,叹了一口气说,「孩子,你别委屈。我自己生的,我比谁都知道他。你以为自己今天受了气,焉知我从前是怎样地被他气得死去活来。」

宣怀风本料着少不了一番责难,没想到白太太说出这样的话,心中大为诧异,不由抬头看了看白太太。对上那双眼睛,心就怦地一跳,心忖,果然是母子,总说白雪岚的眼睛能看到人的心里面去,原来承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