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4页)

两个士兵应一声是,马上就去了。

众人都进了公馆的小客厅,在那里等消息。宣怀风和安德鲁经历过郑家窝之变,算是共过患难的朋友,想着他才受伤不久,难道又要遭一次难?心里颇为放不下,孙副官泡了热茶给他,他只捧在手里,并不往嘴边送,对孙副官说,「我完全不知道,以为他还在医院里。何时又回金龙大饭店住了?」

孙副官说,「外国人体格强壮,他伤得又不重,寻常人谁耐烦一直住在医院里,前天就坚持要回去了。」

宣怀风问,「总长也知道他是个关键人物,难道不对他做一些保护措施吗?」

孙副官叹口气说,「总长当然派人保护他了。我如今就是担心,那些要对付安德鲁的人,是见他身边有人保护,无法下手,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用上炸药这种暴力手段。」

宣怀风一颗心,不免沉了沉。

孙副官说,「先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把情况弄清楚再说。一来,刚才在街上只是匆匆一瞥,爆炸究竟是不是在金龙大饭店,还不能肯定。二来,哪怕就是金龙大饭店,也不能确定是炸弹,保不准是厨子不小心炸了厨房。就算是炸弹,饭店里住着许多达官贵人,未必就是冲着安德鲁去的。」

他这些话,也只是安慰之言,并没有多大用处。三人在客厅里捧茶干坐,都觉无味,可要说聊些什么,又没有心绪,只是沉默。干等了半个钟头左右,电话声蓦地响起来,把三人都从沉默中惊醒。

房连长两三步走到电话机前,拿着话筒听了片刻,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便挂上电话。

宣怀风看他的脸色,知道事情不妙,问,「怎么?爆炸真的发生在金龙大饭店?」

房连长沉着脸说,「不但发生在金龙大饭店,而且多半是冲着那美国人去的。炸弹应该是藏在饭店的番菜馆里,那美国人去吃早餐时爆炸了。不但他死了,连保护他的人,也炸死了三四个。其他缺胳膊断腿的,伤亡很多,也不必说啦。」

宣孙两人的脸色,顿时都铁青起来。

宣怀风沉默了一会,说,「不管谁下的手,这件事必须追究。」

孙副官说,「谁下的手,都能猜到,但这是无法追究的。譬如上次日本商会的爆炸,五司令那位公子也挨了一点池鱼之灾,谁又追究出一个结果?这种事,谁家不准备几个洗手的银盆,替罪的羔羊?」

宣怀风想着安德鲁的为人,实在算个不错的朋友,心里又难过又气愤,继而想起小豆子,甚至那曾对白雪岚不住的秦姑娘,一笔一笔,都是血债。明知凶手是谁,竟是无可奈何,还有比这更愤懑的事吗?他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咬着下唇沉默。

孙副官比较考虑实务,叹气说,「兵工厂这个计划,好不容易才和美国人谈成细节。现在安德鲁一死,许多敲定的事恐怕又要重来。这也罢了,我更担心这阵子山东地界局势叵测,许多人等着看风头,做墙头草。美国合作伙伴被炸死的消息一传出去,一些已经倾向白家的人,怕会回过头来,投向廖家。」

宣怀风静静想了一会,忽然身体一震,抬头说,「既然是冲着兵工厂来,他们知道了安德鲁,只怕也能调查到合宜兄。」

孙副官说,「江先生那头,总长也安排了人保护……」

说到一半就停了。他必然也醒觉到,安德鲁在保护中被人炸死了,保不定相同的手段,也要用在江合宜身上。

宣怀风脸色大变,不等他再说,冲到电话机前,接通了线,马上问,「是衡园饭店吗?快给我接三十三号房。」

心急如焚的等了片刻,电话似乎接通到客房里,一个男人在电话里问,‘喂,找谁?’

宣怀风听见熟悉的声音,松一了一口气说,「合宜兄,是我。」

江合宜在电话里笑道,‘是你呀,我正要向你恭喜呢。今天的早报看见了你的大名,义彩这桩事,功德不小呀。’

宣怀风不等他往下说,着急地问,「合宜兄,你现在身边,是不是有白总长派去保护你的人?」

江合宜说,‘是有两个大兵,在门外当门神,说是白家的。至于是总长还是司令派来的,我就不清楚了。’

宣怀风说,「那好,请你赶紧收拾一下行李,和他们一起离开衡园饭店,到…….」

孙副官生怕他把公馆地址暴露出来,忙在一旁提醒,「叫他们到加强连的营地,那里很安全。」

宣怀风并不知道加强连的营地在哪,但他脑子转得极快,知道白家派去的人,自然知道地方,因此也不需再问房连长,对电话里说,「叫门外保护你的白家兵,赶紧将你护送到加强连的营地。你就说是白总长,不,就说是房连长的意思。」

江合宜不解地问,‘饭店里住得好好的,怎么要住到兵营去?大过年的,你不是开我一个玩笑吧?’

宣怀风提了提嗓门,「绝不是玩笑。刚才金龙大饭店爆炸,把安德鲁先生炸死了,你的处境很危险。」

江合宜吓了一大跳,这才知道事情不好,声音也绷紧了,果断地说,‘好,我立即走。行李也没什么,不必收拾。’

宣怀风说,「这样更好。」

挂了电话,和孙副官面面相觑。

半晌,宣怀风又想起来说,「我们应该给总长传个消息。」

孙副官摇头说,「这么大的事,总长应该早知道了。现在我们自己保重,就是给他省事。我看你这脸色,昨晚也是没睡好,楼上有两个房间,被褥是干净的,你上去躺躺。」

宣怀风担心外面的局势,并不想去休息,无奈被孙副官再三劝说,又亲自过来搀着他的胳膊往楼梯去,只好上楼到房间里去了。

这边房连长仍留在客厅里,一个人无趣地喝着茶。忽然,电话又响起来。房连长接了电话,却是刚才他派出去打探安德鲁消息的那个心腹士兵打过来的,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紧张地说,‘连长,副连长刚才将我叫了去,再三打听你的下落,又问我,知不知道宣副官在哪。’

房连长目光一厉,问,「你怎么回答?」

那士兵说,‘我说我不知道。但副连长看来不买帐,说我对长官隐瞒,把我关在营房里。我老半天才从窗户里爬出来,偷偷来打这个电话。连长,恐怕副连长是已经知道,我今天跟着你往衡园饭店见军长了。’

房连长生气地说,「知道就知道,怕他个球!老子遵照军长的命令列事,轮得着谁来监督我的行动?今天我且守着宣副官,以后军长自然是要发话的。对了,你告诉那边,有一个姓江的先生,和兵工厂很有干系,我请他到营房里接受保护。你千万把人家招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