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龙井茶

国子监安静得可怕,就听到周崇那死了娘似的哭嚎声。

皇帝平日与周崇并不亲近,但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可能把人给甩开。只能硬着头皮拍了拍周崇的后背,问:“崇儿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父皇替你做主。”

周崇抽抽噎噎,跟个小姑娘似的,抹了把眼泪,说:“这、这事儿恐伤了父皇颜面,还望父皇......”

三皇子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皇帝一摆手,看热闹的人都散去了,场下只留皇帝、周崇和他自己。

“父皇,儿臣自小在您羽翼下长大,虽说资质一般,但也是听您的旨意,好好锻炼自己才能,唯望将来及冠成年,去为您守住这大好河山。”周崇说着,又抹了把泪,说,“可前几日,我与我的伴读在骑射场练习,想着秋猎让您看看崇儿的进步,谁知三哥竟拿着弓箭朝着儿臣射来。我那伴读为保我,伤了手臂,我也狼狈落马摔伤了脚。养了这好一阵子才好。

“今日上学堂,儿臣知道您最讨厌兄弟阋墙,便想方设法地躲着三哥走。谁知三哥却欺人太甚,竟拦着我对我说些、说些......”

皇帝眉头一皱,问:“说什么?”

周崇哭声更大了,说道:“三哥说我不是您的孩子,说他就算是杀了我,您也不会动恻隐之心。”

三皇子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的白毛汗都立了起来。

“胡闹!”

皇帝一拍桌沿,三皇子连忙跪下,额头抵着地板,一点声都不敢发出来,豆大的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他今日俯身在周崇耳边说的,不过是往常那些骂他草包的话。平日里说了那么多次,最多只有他那个伴读出来挡枪。

今天伴读不在,三皇子更是要好好欺负他,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了不少,可他绝对没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明知道皇帝最在乎这事儿,还敢把这话说出来,这不是刻意往皇帝肺管子上戳吗!

皇帝摆手,一旁的大太监蒋玉立刻出了殿外打听,回来后再皇帝耳边说了些什么。

周崇身上也都是冷汗,他头回干这样的事儿,还不知道会不会被拆穿。他赌的就是那群伴读不会知道三皇子平日里在他耳边说些什么,贸然编故事万一与三皇子说的不一样,就是欺君大罪。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坦白说自己不知道说了什么。

如周崇所料,蒋玉压低声音对皇帝说的话是:“那群少爷们都不知道三皇子说了什么,只知道三皇子今日刚俯身对九皇子说话,九皇子就铁青着脸往三皇子身上招呼了。”

皇帝听闻已经把事情补了个完整,拿著书桌上的砚台往低下丢,差点就砸到了三皇子的脑袋。

三皇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却也怕再多说话惹得皇帝不快,只得一个劲儿磕头,说:“儿臣该死!儿臣该死!”

三皇子被禁足七天,好不容易到手的一点差事也给皇帝尽数撸了个干净。

这事儿周崇没跟文乐说,他和三皇子打的那一架,伤都是在皮肉,老早就好了。周崇不想惹事儿,但也不怕招惹别人。横竖就是这条烂命,难道真能一辈子跪下去?

秋猎开始,三皇子也给放了出来,周崇知道他有心报复回来,连院门都不出,整天和文乐在院子里以病告假,皇帝知道他受了心伤,哪儿敢多解释他真不是自己亲生的种,干脆由着他在院子里修整。

直到秋猎后半段,周崇是再也躲不过去了。这几天是天子近臣和皇子的围猎,猎场的猎物也由小兔子小鸡转为了梅花鹿、狍子甚至还有丛林深处的野熊。

文乐虽说是伴读,算是皇家半个奴才,但管事太监顾忌他镇国府嫡孙的身份,愣是扣出一个单独的帐篷给他住,不让他与小厮太监们挤一个帐篷。

宫里人人都是人精,文乐被领到一个单独帐篷的时候,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金龟递给了那掌事太监。

那人谢过赏赐,笑着下去了。

文乐身上一直挂着一个小布袋,那是紫琳为他准备着的。出来秋猎,不怕君子怕小人,那布袋子里装着银钱小物件,就让文乐遇着替他着想的下人就主动一些打赏,多结一些善缘,以后在宫里也好相处。

帐篷里应有尽有,文乐伸了个懒腰,倒了一杯茶喝。

来了外头,没思竹照顾,茶都是凉的,喝着苦涩无比。他尝了一口就瘪着嘴放下了,突然想念傅骁玉院子里那杏儿。

“不能想他!”

文乐骂了自己一句,听到掀开门帘的声音,指着桌子说:“膳食放桌上就成。”

“你想谁?”

文乐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进来的正是傅骁玉。

身后的马骋笑着听从文乐的意思,把饭菜都给搁在了桌上,看着冷掉的茶水,皱着眉换了一壶热的,这才合上帘子离去,找了几个相熟的太监守着帐篷。

文乐闻着龙井的味道,喉头微动,倒了杯茶,不回答傅骁玉的话,但手却很诚实地多倒了一杯。

傅骁玉看他那别扭的模样就想笑,看他那多出来的热茶也不接,走近后,搬着椅子坐到了文乐旁边,看着他说:“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想谁?”

“谁也没想!”文乐被他逼近,一个劲儿往后退,撑着身后的椅子生怕给掀翻了。

傅骁玉勾着唇笑,手搭在文乐的肩膀处。

“你干嘛?”

“看看你的伤。”

文乐“哦”了一声,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

衣服解开外头的两层,里头的亵衣也松开了系带。

文乐突然扣住傅骁玉的手腕,磕磕巴巴地说:“已经好了!痂都脱落了!”

“我不亲眼看看不放心。”

“真、真好了!”

傅骁玉见文乐的推脱不似作伪,挑着眉扫了眼他乱糟糟的亵衣处露出的锁骨,低声问:“你别是害羞吧?”

文乐瞪大了眼,说道:“谁害羞了!大、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你有的我没有吗!”

傅骁玉趁着他说话顾一头顾不了第二头,直接掀开他的亵衣往下扒拉。纱布已经拆了,伤口果然像文乐所说,痂都掉了,只留下长出来的粉嫩新肉。

这么深的伤口,苗远说的可能会留下疤痕。

傅骁玉眉头皱了一下,手指在那伤口上一抹而过。

刚长出的新肉及其敏感,像是所有神经都暴露在外面,文乐看他两眼都看着自己的伤口,没顾忌到别的,赶紧拉上衣服。

银光闪过,傅骁玉摁住他,把合上的亵衣又给扒拉开了。

手臂的伤口下方,扣着一个臂环。银色,上头嵌着宝石。

文乐咽了口唾沫,嘟囔着解释说:“我、我是看它漂亮我才、才戴的!”

少将军,镇国府的嫡孙,自小就是在金银堆里长大,什么物件没见过。连玉都懒得挂,嫌累赘的文乐,竟然佩戴了那臂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