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西入大梁,为民请命!(第2/3页)

毕竟孔洙的罪行并没有到人神共愤,禽兽不如的地步,就这么以酷刑处死,固然起到了以儆效尤,警世后人的作用,可却动摇了稳固天下的传统认知。

弊大于利。

作为皇帝,李洛当然不得不权衡。为何很多时候上位者要接受民意?不是被迫,而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就是在后世现代,特殊地位的人犯罪,有几个国家会真正和普通人一样审判?就算和普通人一样审判,又有几个真的和普通犯人一样对待?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句适用古代千百年的法则,难道仅仅是为了特权?有那么简单么?

之前,李洛认为是为了特权。可是当了多年的统治者之后他才明白,这与其说是为了特权,不如说是为了秩序。

只要社会的阶级性还存在,这种等级就会存在,哪怕明文不存在于法律,也会长久存在于现实。这是规律。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决定生产关系。在生产落后的古代搞平等关系,那不光是给自己掘墓,也是给天下人掘墓,是给这个大一统帝国掘墓。

这么干,违反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原理,结果是不可承受的。

皇权必须要保持神圣不可侵犯,纲常伦理必须约束人心,黎民百姓必须有所敬畏,必须尊卑有序,内外有别。如此,才能维系万里疆土,上亿子民的稳定。

“陛下,微臣以为,孔洙不宜斩杀……恳请陛下法外施恩。”卫国王赵显,也跪下求情。

他之所以求情,是因为一来他也是读书人,二来他做过皇帝,很清楚杀孔洙的后果是什么。

只要是中原皇帝,就不能杀衍圣公!

李洛点点头:“传诏,孔洙其罪当死。然,念其乃孔圣嫡脉,前衍圣公,念至圣先师功德丰厚,泽被华夏,教化万方,地位崇高,特赦孔洙死罪。可知这前人之功德,当真能护佑后人啊。望天下人自修功德,为后世计。”

等到圣旨传到宫外,请命的士子们顿时山呼万岁谢恩。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天子在上,我等叩首百拜,谢陛下天恩浩荡啊!”

得到消息的百姓也议论纷纷。

“俺就说,这衍圣公虽然犯了汉奸罪,那什么法堂判了腰斩酷刑,可毕竟是衍圣公啊,官家是绝对不会准其死刑的。要不然,那还不乱套了?”

“不错,就是,衍圣公这样的人物,就是犯了事,也不能杀头啊。不然和我等草民一般,还是圣人嫡脉么?官家心里明白的很,是不会杀衍圣公的。”

“衍圣公当汉奸,不配当圣人子孙,不配当衍圣公啊。可这怎么说呢,总归是当过衍圣公爷爷,杀了不吉利。”

百姓们的议论,竟然都觉得,圣天子不会杀孔洙。

事情就是这么诡异。

……

秋风瑟瑟,衰草萋萋的济水古道上,十几个挎刀背弓的铁甲骑士,正簇拥着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踏着清晨的薄霜,孤寂的前进。

马车之上,一杆绣着篆书“孔”字的旗帜,在秋风中飘扬。

沿途的百姓,哪怕是粗通文字之人,也知道这马车中的主人极有来头,属于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没错,就算已经到了豫州地界,也没有人不知道鲁地的曲阜孔氏。

那可是荣耀了一千多年的豪门贵族。

如果非要在华夏找出天下第一世家,那只能是孔氏。

孔圣人的后裔!

此时,车中正有两个老者,都是年过六旬,气度俨然高古。虽然都是身穿葛衣,头戴木簪,可浑身上下都透着难以掩饰的雍容华贵气息,完全没有一丝寒酸之色。

车中之人当然不是衍圣公孔洙,而是“孔庭族长”孔治和“孔庭族举”孔泽。

“孔庭族长”和“孔庭族举”(副族长),都是由衍圣公推举、朝廷敕封的命官。自宋徽宗设立以来,这两个官职已经世袭了近两百年,属于衍圣公的属官,负责辅佐衍圣公管理家政族规,其实就是孔府家宰。

衍圣公之下是孔庭族长,孔庭族长之下是孔庭族举。族举之下是六厅,相当于六部。六厅之下还有办事官。

而且孔府的封地曲阜,县令也是孔府担任。除了历代赏赐的大量土地庄园,还有祭田、学田、庙基地、孔林地,而且全部免税。

不光如此,孔府还拥有成千上万的户口属民,自编户册。还对属民有行政司法征税大权。可以说,孔府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封国。无封国之名,可位在封国之上。

明清两朝甚至发展到,衍圣公之尊荣富贵,更在亲王之上,仅次于明清皇帝的现象。到了清代,孔府拥有土地一百三十万亩,富甲天下。而且衍圣公还是除了满清皇帝之外,唯一能行走宫中御道的人。

虽然现在还不是明清,可孔府的势力已经很大了。从孔治出行,能大摇大摆的带着铁甲武士护卫,就可见一斑。那可不是私兵,那是朝廷都承认的“钦设陵庙守卫”,早在一千多年前的汉桓帝元嘉三年就设立了。

孔治作为孔庭族长,真可谓位高权重,跺跺脚齐鲁就要抖三抖。

孔治就是当年向蒙元举报衍圣公孔浈“非孔氏子”,导致最后孔浈被废,而他自己也没有捞到爵位,使得衍圣公爵位中断四十年的男人。

但是,虽然孔治扳倒孔浈后没有得到爵位,却捞到了“孔庭族长”,掌管孔府长达三十余年,无衍圣公之名,而有衍圣公之实。

而孔洙虽然是当代衍圣公,可因为出身南孔,只是有名无实而已。

历史上,再过六年之后,年近七十的孔治,终于得到了姗姗来迟的衍圣公爵位。

马车内,孔治一边随着马车荡漾着身子,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孔洙本是南孔之人,因为当年让爵,讨了忽必烈欢喜,这才又继承了爵位。可是他倒好,得罪了赵显和李唐,被下狱了。我北孔,这次一定要撇开干系。”

孔庭族举(副族长)孔泽道:“撇清干系还不够,总要拿回衍圣公爵位才成。只是那李洛,全无斯文之举,行事乖张狠戾,尚不如胡人,怕是不好相与。”

孔治冷笑:“他无非认为孔氏向夷狄屈服,坏了华夷之防,还搞出什么汉奸的罪名。哼,倘若孔氏不能以柔克刚,安能存留至今?孔门要是当年就没了,苻坚和拓跋宏会行汉法,尊圣人?中原世族还能存在?杨坚能从鲜卑手里拿回天下么?”

“远的不说,就说不远。大金当年要是不尊圣人,能有汉法昌盛么?忽必烈要是灭了我孔家,这天下读书人会是什么下场?为何这些唐主看不到,偏偏揪着一些无可奈何之事做文章?当真没有皇帝的气量。他要是乱来,怕是也没有坐稳天下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