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氰化钾(8)(第2/3页)

说完,车门砰的一声被关上。轿车绝尘而去,把年轻的秘书孤零零地扔在路边。

司机跟随杨群已多年,同时也是他的保镖。见长官沉着脸不出声,他更不敢多言,只顾沿着马路往前开。在城里兜到第二圈时,杨群看着后视镜,终于开口,说,我们去天灯巷。

姜泳男就是沿着天灯巷的石阶一路追踪而上的。杨群却像是在引诱他,始终在那些潮湿的街巷间忽隐忽现地前行,直到钻进一个石库门洞。然而,当姜泳男掏出腰间的左轮手枪进入这个门洞,见到的却是两个从不同方向瞄准自己的枪口。

司机收缴了姜泳男的枪,再给他戴上手铐后,杨群从隐身的一垛墙后面出来,笑呵呵地说,我自己都没想到,会抓你两次。说完,他扭头吩咐司机:你去车里等我。

司机有点放心不下,但很快在杨群的逼视下,收起手枪,转身出了石库门。

姜泳男被押着进入堂屋后面的一间密室。在亮起的灯光里,他看到整面墙上贴满了各色的剪报,都是些政府官员、商人与社会名流在重庆被暗杀的报道,有的还配着照片。

我知道,你们杀人是从来不会问为什么的。杨群用手枪指了指一张板凳,看着姜泳男坐下后,从书架里抽出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扔进他怀里,说,但这一次,我得让你死个明白。

原来,这是本刑侦记录,里面记载的都是唐雅近两年来的行踪。姜泳男翻了没几页,就看到唐雅除了常去White night酒吧,有时竟然还会出现在莲花池街口的朝鲜面馆。他一下就记起三年前,曾对她说过:你不用管我,你到了那个地方,就会有人送你离开重庆。

姜泳男忽然有种莫名的惆怅。他抬头看着杨群,说,你想让我明白什么就直说吧。

你心太急了,才会让我抓了你两次。杨群朝墙上那些剪报抬了抬下巴,说,慢慢来,你要用心看才会有所发现。

姜泳男重新翻开笔记本,对照着贴在墙上的那些剪报,很快注意到墙上好几起命案发生的当时,唐雅都会出现在事发地点或是附近。

警察当久了,猜疑就成了习惯。杨群这时已经坐进美式书桌边的那张椅子里,一手握着枪,一手夹着香烟,毫不隐讳地说他对唐雅的跟踪由来已久,从他们第一次在一起时就开始了。他总是觉得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不该属于他,越这么想,就越想彻底地拥有她。他曾经无数次地看着唐雅跟陌生的男人饮酒作乐,醉到不省人事,但又无能为力。有时,我真想杀了她。杨群说这话时的目光是那么平和与宁静,他说,可人一旦死了,我们能剩下的就只有回忆了。

这些跟他们的死没有一点关联。姜泳男指了指墙上的剪报,终于打断他的话。

杨群愣了愣,扔掉烧到手指的香烟后,人也在瞬间恢复常态。他起身,推开一个柜子,打开嵌在墙壁里的保险柜,取出一沓照片,递到姜泳男手里,说,现在有了吧?

照片是唐雅在不同地点与严副官见面的场景,后面都注有时间与地点,其中有几张还是仰拍的。画面里,一支狙击步枪的枪口正从楼上伸出窗口,倾斜着瞄向远方。

你的旧长官招募了她……应该是在我第一次抓捕你之后。杨群说着,又从保险柜里取出两页名单,说,看完它你就会发现,这里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

这份名单里不仅有被杀的那些人,更多是活着的。他们的大名,姜泳男大部分都有耳闻,有两位三天前就站在委员长接见他的仪式上。

你一定还记得那个叫安德森的武官。杨群用握着枪的手在姜泳男眼前虚晃了一下,又换了种语调,说,这就是他的安全屋。

说完,他重新坐回那张椅子上,拿过桌上的半瓶威士忌,倒了些在杯子里,说安德森被杀事件虽然早已经结案,可这些年里,他一直没有停止过调查,仅仅是出于职业的兴趣。他就是在调查中发现这间安全屋的。而且,安德森死了那么久,这里一直没有人进来过,就足以证明,这个地方在美国领事馆里根本没有备案,直到他在墙上的保险柜里发现了这份名单。

杨群深深地抿了口酒,扭头望着那整排的书架,又说,我花了整整小半年的时间,对照了这里的每一本书,才破译出这两页名单。

姜泳男心里一动,说,你是说……名单原件用的是无限不重复式密码?

这就是母本。杨群拿起那本被随意扔在书桌上的英文版《哈姆雷特》,说为了把英文转换成汉语,他分头请了几名外语教师,又花了一个多月。

姜泳男说,那你得出的结论呢?

杨群想了想,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太平会?

这个据说可以掌控国家的秘密组织,最早兴于清末的教徒中间,由沿海地区的一些商人与小官吏组成,为的仅是在经商时互通有无。姜泳男当然听说过,但那仅仅只是传说。杨群却深信不疑。他一边喝酒,一边说这两年里,他暗中调查了这份名单上所有的人,他们身处各个部门,各行各业,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教徒。最后,杨群说,我可以断定,你的旧上司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这个组织里负责清理门户的大司刑。

你把我引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姜泳男脸上挂着冷笑,说,你应该做的是立案调查。这份名单没头没尾,应该是一本名录中的两页。杨群摇了摇头,起身走到姜泳男面前,说,我怎么知道,我的上司们不在那份名册中呢?

那你怎么确定我不在那份名册中?

你还不够资格,你只是他们杀人的工具。杨群说完,把举着的手枪顶在他的额头,却迟迟没有扣下扳机。他徒然地垂下手,叹息般地说,我要杀你,又何必跟你说那么多呢?

姜泳男却在这瞬间出手。用他戴着手铐的双手,一招夺过杨群手中的枪。

但是,杨群并没有流露出多少的惊讶与慌张。他只是失望地看着迎面的枪口,说,我只想让你带她走,就像你们三年前想做的那样……别让她陪葬在这潭浑水里。

我知道。姜泳男面无表情地说。

那你更应该知道,杀死一名警政副司长的后果。杨群一字一句地说,你会被灭口的。

这个,姜泳男也知道。在他一路追踪来到这里的途中,始终有辆黑色的轿车尾随着他的吉普。那个人,也许此刻就等在门外的院子里。

杨群一直要到姜泳男垂下手中的枪,才掏出钥匙打开他的手铐。两个人忽然就像亲密无间的战友那样,并肩在板凳上坐下。杨群点了支烟,默默地抽到一半时,他冷不丁地说,很多时候,她躺在我身边,我都能感觉到你就睡在她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