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氰化钾(9)(第2/2页)

两天后,整座山城都覆盖在薄雪之下。一辆囚车从缓缓开启的铁门中驶出,沿着泥泞的山路蜿蜒地前行。

一路上,随着车体的晃动,车厢里只有一片镣铐发出的碰撞之声。唐雅目不转睛地望着坐在她对面的死囚。姜泳男显然刚刚刮过脸,看上去那么的洁净与苍白,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只有她能看到的笑容。

他们从未这么长久地彼此凝望过。在昏暗而摇晃的囚车里,他们想起在人生中的每一次相遇……

囚车在歌乐山下的刑场停稳后,就在开门下车的间隙,唐雅终于开口,在姜泳男耳边果断地说,记住,听见枪声你就倒下。

监刑的法官再次验明正身后,姜泳男被押到一块早已扫除了积雪的空地上。法警蹲下身,把他的脚镣锁在一根木桩上。老金这时走到唐雅面前,接过她手里的步枪,拉开枪栓,检查完枪膛,就把一颗空包弹填了进去,哗的一声,推上枪栓,交还到唐雅手里。

预备……发令官高举起手里的那面令旗时,唐雅缓缓地举起步枪。隔着准星,她第一次发现,姜泳男的脸是那么的模糊。这时,发令官猛地挥下令旗,说,放!

枪响了。但是,姜泳男没能听到就一头栽倒在地。他被一颗来自对面山坡上的子弹击中额头,血与脑浆溅了一地。

唐雅愣住了,远远地望着那些渗入黄土的鲜血,好久才明白过来。她扔掉手里的步枪,像疯了一样,扭头就往身后的山坡上狂奔,一路手脚并用,跌跌撞撞,满面泪水,直到冲进那片小树林。

然而,她找遍小树林,都没能找到那枚她想象中的弹壳。在急剧的呼吸中,她只在薄薄的积雪中发现了一行皮靴的脚印。顺着那些脚印,她很快走出树林,在路边见到了两条远去的轮胎印迹。

当严副官拿着那枚弹壳来复命时,天空中又开始下雪。郭炳炎长久地站在庭院中,在隔壁寺庙的诵经声里,飘落在他脸上的雪花一点一点融化,就像沾满泪水那样。他仰着脸,望着雪亮的天空,忽然喃喃地说,我认识他时,他还是个军医……我把他领上了这条路,又把他送进了坟墓。

严副官有点惶恐,站在郭炳炎身后,很久才想起一句不知是谁说过的话——特工最好的归宿,就是被一颗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子弹击中脑袋。

当晚,唐雅照常去参加了行刑人员的聚会,用最烈的酒洗刷身上的血腥之气,直到一语不发地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但是,她却在老金搀着前往旅社的途中一下清醒了。她倚在老金的怀里,用那支勃朗宁手枪顶住他的腹部,就像一对在积雪的墙角窃窃私语的情侣,直到他说出那辆进入刑场的汽车。

我也是为你着想嘛,我还得为兄弟们着想嘛。老金仍用他那种痛心的眼神看着唐雅,说,劫法场,那都是戏文里唱的。

唐雅无力地松开紧抓着他大衣的手,人靠在墙上,无力地说,我早该想到……你也是他们的人。

我们都是自己人嘛。老金说着,犹豫不决地还想把脸凑上来。

唐雅轻轻地扣动扳机,枪声沉闷地响过后,老金贴着她的身体滑倒在地。

这时,远处升起一串焰火,把寂静的夜空照得五光十色。唐雅忽然记起,明天就是除夕了,是这一年中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