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第4/12页)

皮埃尔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口里念念有词。

“你不当律师真是便宜法律系那帮家伙了。”出门后安琪真诚地对何麦说,安琪并不知道仅仅十多个小时之后,何麦却因为他说的这段话连肠子都悔青了。

(六)

一路上皮埃尔都显得心事重重,对车窗外闪过的大平原风光完全没有一点兴致。何麦就不同了,他觉得心情从没这么舒畅过,腰缠十万贯携美下俄州,还有比这更滋润的事情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皮埃尔的那张看着就让人烦的苦瓜脸,早知道就多买张票撵他到别的包厢去了。趁着皮埃尔出去上洗手间的时候,何麦从包里拿出几页纸,这是他昨天晚上准备行装时拟好的一份协议。安琪关于律师的那番话倒是提醒了何麦,让他感到有必要将与皮埃尔的合作关系以法律的形式确定下来。

安琪看了眼协议,“搞这么复杂干吗,我们不就是想拿点学分嘛。”

何麦贼兮兮地笑了笑,“这个我可没忘,不过我看这项研究没个百八十年怕是完不了,反正现在就业形式也不乐观,咱俩权当是签份劳务合同了。你看看,老家伙满世界都有实验室,还有一个只愁钱多没处花的呆瓜哥哥,这样的好东家哪里找去。再说,老家伙是呆了点,但世界上智商达到我俩这样水平的聪明人,虽然不多但总还有几个吧,说不定哪天就会从某个石头缝里又蹦出个虚证主义专家,把老家伙拐跑了。所以还是签一份协议妥当点。”何麦摇头晃脑地指点着协议,“来,签个字就完事,喏,就签在我名字旁边。”何麦半强迫地逮住安琪的手签了字,末了还捎带着抠了抠安琪细嫩的手心。安琪娇嗔地推搡着何麦的肩。

皮埃尔从门外进来,慢腾腾地走到位子前坐下,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何麦讨嫌地白了他一眼。在皮埃尔叹了二十声气的时候,何麦终于忍不住嚷嚷起来,“你能不能把你的声带频率调成超声波啊,有我和安琪同你共同担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说我们又不会妨碍你探亲,如果你要和你的爵士哥哥叙旧,我和安琪可以自己安排到外面……交流几天学术嘛。”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何麦拿出先前的那几页纸,“为了表明我们三人真诚的态度,签一份合作协议是必不可少的。今后我们对于研究的方向、工作的进度以及项目资金运用等等都应该一起商量共同承担。我和安琪已经签字了,你不会有什么不同意见吧?”何麦斟酌着用词,注视着皮埃尔的反应。

皮埃尔浏览着协议书,脸上浮现出越来越感动的神色。“当然没有,你们全是为我考虑,你们真是太好了。”皮埃尔郑重地在下方签了名,他踱到门边拉上门回到桌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压低了声音说:“有件事情看来必须告诉你们,就是这次到俄城可能不会很顺利。这里头,唉,叫我怎么说呢?总而言之这次到俄城我是迫不得已的,我没想到比尔居然真的想办法备齐了那些东西,我本来只是哄哄他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何麦不耐烦地插话。

“喏,你们知道的,我这个哥哥很有钱。”皮埃尔的神色变得扭捏起来,“为了虚证主义的研究我向他求援,但他根本不理解这个理论的意义所以拒绝了我。没有办法,为了得到资金,我被迫对他说了谎。我对他说虚证主义并不是一项纯理论的研究,很快就能产生现实的对他来说很有用的成果……”

“什么……成果?”何麦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大,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皮埃尔就像个做坏事被大人当场逮住的小孩子般,涨红了脸低下头去,“你知道,有时候人说话是会禁不住夸张一点点的,我只是对他说按照虚证主义原理设计的机器允许他的寿命变得同质子一样。”

何麦一屁股滑到了地上,安琪的惊讶也比何麦好不了多少。何麦从地上挣扎起来大吼道:“天哪,质子的寿命是多少你不会不知道吧?”

“按结果最短的一种理论计算,10的31次方年,不过实验中按这个时限没有发现质子衰变,也就是说实际年限很可能远大于这个值。”皮埃尔老老实实地回答。

“从宇宙大爆炸到今天也不过是10的10次方年,你居然对比尔爵士放了这么大一个卫星?”

“什么大卫星?”皮埃尔和安琪同时不解地问。

何麦一愣,方才想起这个比喻并非全球通用,“我是说撒了这么大一个谎。”

“我完全接受你的批评。其实我这次到俄城就是准备告诉比尔真相的,我不能再骗他了,以后得靠我们自己了。”皮埃尔拿出一个小本子,“你们看吧,这几年来他总共资助了这么多钱,每一笔我都记着的。我了解比尔,他也记着账的,事情到今天这种地步,他肯定会要我还钱的。你们知道的,他这人几乎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有影响,势力很大。幸好还有你们两个合作者与我共同分担这一切,在这样艰难的时刻陪伴着我,还和我签协议,我真的太感动了。”皮埃尔说着话竟然哭起来。

何麦的脸变得苍白,几分钟前那种踌躇满志的美好感觉,正在急速地离他而去。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和皮埃尔谁才是真正的呆子。

(七)

俄城的秋天一派金黄。西达多金矿位于俄城北部三十公里,这段景色荒凉的路程也许是何麦这辈子觉得最长的一段路了。本来他打算一到车站就和安琪脚底抹油开溜的,没想到迎接的奔驰车就停在车厢门口,何麦的脚愣没机会踩到月台的地面,完全是无缝对接方式。车站的那个秃头站长亲自前来迎接,口里还一个劲儿地说:“欢迎董事长的客人。”一路上司机都没怎么说话,只专注地开车。经过一块醒目的标记牌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从这里开始,方圆十五公里都是西达多金矿的区域。”

“比尔从来没提到过他经营过俄城的金矿。”皮埃尔小声嘟囔着。

“以前是没有,这儿的矿藏曾经开采过一百多年,早已经枯竭了,没有人能明白董事长为什么花钱来买这片荒地,这里土地也很贫瘠。如果转手恐怕半价也卖不出去。”

“董事长买这片地……花了多少钱?”何麦牙齿打战地问。

司机报了个数,何麦的眼前立时一阵发黑。“是买贵了。也不知道几个月前是什么原因,董事长委派马瑞先生火速办理了这件事,你想想,买家要得很急,价格自然贵了。”

“怎么能这样办事情嘛!”何麦嚷嚷起来,“也太不会办事了。”

“又不是花你的钱,你急什么呀?”司机不明就里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