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神食的丰收 第四章 雷德伍德的两天

1

当卡特汉知道解决他最棘手问题的时机来到的时候,便将法律掌握在自己手里,下令逮捕科萨尔和雷德伍德。

雷德伍德好抓。他的体侧刚动过手术,医生摒开了一切足以扰乱他的东西,直到他身体康复。现在他出院了。他刚刚下床,坐在一个炉火温暖的房间里,周围一大堆报纸。从报纸上,他初次知道那使这个国家落到卡特汉手里的激动情绪,知道危难的阴影笼罩着公主和他的儿子。这是小卡德尔斯死去的那天上午,也正是警察极力阻止小雷德伍德去会公主的时候。雷德伍德所看的最近的报纸,对于即将来临的灾祸只不过作了模糊的预示。他心情沉重地读着这些大难临头的第一批预示,越读就越看出其中的死亡的阴影。

他用看报来排遣烦扰,等着更新消息的到来。当警察跟着仆人走进他的房间时,他急切地抬起头。

“这晚报可出得早。”他说。

接着,他站起来,态度一下改变了:“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之后,雷德伍德有两天没看到任何新消息。

他们带来一辆车,准备把他抓走,可是,由于他显然有病,便决定让他留在原地,等他能平安走动再说。因此,他的房子便被警方管制起来,成了一所临时监狱。这就是小雷德伍德出生的那所房子;在这里,赫拉克勒斯之恐惧首次用于人类。现在,从妻子去世后,雷德伍德独自住在这里已有八年。

他已是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蓄了一部尖尖的小胡子,棕色的眼睛仍然很有精神。他身材纤瘦,话音柔和,跟过去一样,只是由于沉思着那些宏大的事情,面容神情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在逮捕他的警官眼里,他的仪表与加害于他的人的凶相恰成鲜明对照。

“这家伙,”带队的警官对副手说,“真尽了他的力,把什么都给破坏了,可他那张脸就像是个安安静静的乡下绅士;瞧我们那个汉勃罗法官,倒是把每个人的每件事都保护得好好的,有条有理,可他那个脑袋却像个大肥猪头。还有态度!一个满是体谅,另一个又是嗤鼻子,又是打哼哼。从这儿就可以看出来,不论你干什么,面相总是靠不住的,对不对?”

但是,他赞扬雷德伍德的体谅是太冒失了。警官们发现他实在烦人,直到他们讲清楚,无论他问问题还是要报纸都一概没有用为止。他们认真检查了他的书房,甚至连他已经有的报纸也都拿走了。雷德伍德的声音又高又有点训人的口气。

“你们知道不知道,”他一再说,“这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他现在出事了。我不是关心神食,我关心的是我的儿子。”

“我真的希望我能告诉你,先生,”警官说,“可是我们接到的命令很严格。”

“谁下的命令?”雷德伍德嚷道。

“啊,这个嘛,先生——”警官说着,向门口蹭去。

“他在他房里走来走去,”副手在他的上司下来时说,“这样好,走走能散心。”

“希望他能这样,”头头说,“说真的,我倒没想过,现在这个跟公主一起的巨人,你知道,是这人的儿子。”

他们两人和第三个警察面面相觑了一阵子。

“这么说,他是有点难受。”第三个警察说。

很显然,雷德伍德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在他和外部世界之间,一道铁幕已经落了下来。他们听见他走到门口,试试把手,摆弄门锁,于是门外监守的警官的声音便告诉他这样做没有好处。之后,他们又听见他走到窗口,看见外面也有一个人抬头在监视着。

“那样也没好处。”警官副手说。

接着,雷德伍德开始按铃。警官上来,耐心地解释说这样按铃是没有好处的,要是他老是没事乱按铃,等他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按铃就没人理了。

“合理的要求可以,先生,”警官说。“可是如果拿按铃作为抗议的手段,那我们就将不得不切断电线了,先生。”

警官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雷德伍德的高腔:“可至少你们得让我知道我的儿子到底怎么样了!”

2

在这以后,雷德伍德多数时间都呆在窗口。

但是,对于外界事物的发展情况,窗户所能提供的却很少。这条街一天到晚都很安静,而这一天更是安静得不同平常:整整一上午,几乎没有一辆出租马车,也几乎没有一辆商人的大车经过。不过有个把行人——从他们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来——不时有一群儿童,一个保姆,一个买东西的女人,诸如此类,或是从左边,或是从右边上场,走过街道,让人看出他们除自己的事以外,一概漠不关心。

他们发现有警察在守卫着这所房子时,颇为惊讶,就向相反的方向,从垂着巨八仙花的人行道上走开,还回过头来张望指点着。不时会有个男人过来,向一个警察提点问题,并且会得到生硬的回答。对过的房子一片死寂。一次,一个女仆来到卧室窗口,望了一会,雷德伍德想到跟她通通消息。有一会儿,她看着他的手势,好像挺有兴趣,也作了些含糊的答复,接着突然回头看看,转身走开了。一个老头儿蹒跚着走出三十七号,下了台阶,朝右走开,完全没有往上看。有十分钟,街上唯一的活物只是一只猫。

就这样,那个冗长不堪的、严重的早晨总算挨过去了。

十二点左右,邻近的街上传来卖报人的叫卖声,可是它过去了。一反常例,他们没有上雷德伍德住的这条街上来,雷德伍德一下猜出有警察守在路口。他想把窗子打开,可是这马上就引得一个警察走进房来。

教区的教堂钟敲了十二响;又过了一段无底深渊般的时间,才到一点。他们用午饭折磨他。

他只吃了一口,把吃的东西搅了一下,好让他们拿走;他喝了大量威士忌,然后,拿起一把椅子,又回到窗口。每一分钟都变得冗长、沉闷,可能有一阵子他睡着了。

他醒来,有点觉得远处在剧烈震动。他发觉窗户像地震时一样哗哗作响。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分钟,然后便消失了。寂静一会之后,又来一回。然后又消失了。他想可能只是某个沉得的车辆从干线上驶过。还能是什么呢?

又过了一会,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听见了什么声音。

他开始没完没了地在心里琢磨。到底为什么他被捕了?卡特汉上台才两天——时间刚刚够——抓住他的荨麻!抓住他的荨麻!抓住他的荨麻!这个副歌一旦开始,便老是在心里唱个不停,想止也止不住。

究竟卡特汉能干些什么呢?他是个信奉上帝的人。他是受到限制的,没有理由就不能使用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