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桅楼守望塔(第3/6页)

如今,遍及整个地球,除了位于热带的“黑人聚居地带”被单独划出,相同的世界性社会机构已经在这个以城市为框架的全世界范围内设立起来。从极地一直到赤道,全部都是他的资产和职责。全世界的人都居住在城市里,整个世界进入了文明社会,同时整个世界也变成了他的财产。在整个美国和英国,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秘密。国会也好,议会也好,常常被当做陈旧的怪异的集会方式。他的财富影响力是巨大的,就算在俄罗斯或者德意志这两大帝国,也是不容小觑的。不可避免的,一些新的问题和情况也会随之产生。随着他的社会地位不断提高,俄罗斯和德意志似乎可以疏远了与他的关系。不管是黑人聚居地还是他自以为十分重要的那些事物,都已经失去了先前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的痕迹。这一切都变成一团阴影,笼罩在他抬头仰望的广阔天空之上,成为了一个隐藏的威胁。但是他不可能意识到这一点,因为此刻他的思维方式仍然停留在十九世纪。

一种光亮从阴暗的西南方向发出来,光彩夺目却怪诞异常,强烈刺激着人的感官,原来那是属于享乐城的光芒。关于享乐城,他从很多途径已经听说过,包括留声机,电影放映机,还有那位街头老人。这个怪异之地让人不禁联想到传说中的锡巴里斯(希腊城市名,曾以其富饶和奢靡闻名)。这个充满美女与艺术的城市,也是个彻底的黄金肉欲之地,人们为了那勾人魂魄的靡音艳舞而流连忘返。住在那里的人们通过残忍而丑陋的手段获得了最初的资本,那里是他们最好的宣泄之地。就在同一时间,类似的丑陋事情依然在享乐城之下那个暴露于耀眼光明之下的迷宫中继续着。

那是极其凶残的,他心里非常清楚,甚至通过人们眼中流露出的怀旧情感,他可以清楚地判断出那种凶残程度到底有多深。十九世纪的英国再次成为人们向往的地方,当时那种随处可见的质朴悠闲景观至今仍成为大家的追求。此刻,他又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景象,他甚至用尽全力去想象,那些复杂如迷宫一般的大型工厂究竟是何模样。

他了解在北部地区有制陶的工人,除了陶器和瓷器之外他们还制造很多其他东西,比如胶纸和多种化合物,这些东西属于更为复杂的化学分支,也是矿物化学领域研究出的最新成果。那里还有些承接其他工作的工人,比如制作雕像,墙饰和精美的家具。除此之外,一些热衷于竞争的人也能在那里找到好帮手,那里有些工人可以为他们灌制录音演讲和广告词,而且可以为他们不断推陈出新,将那些效果良好的创作进行分门别类的编排。全世界各种各样的声音从那里发出来,不管是新闻播报员的种种谎言,还是还是电话投诉人的无尽抱怨。原来这些内容都应该被报纸刊登出来。再看西边,市政监督和管理机构的办公大楼就坐落在已经残破不堪的管理会大厦的另一边。再朝着东边望去,各种各样的场地映入眼帘,面对港口的方向,是贸易区、大型公共市场、剧院、娱乐馆、赌场、连绵数英里的台球场、棒球和足球场、野兽展卖场。还有数不清的教堂和神殿,分属各个教派,或宗教团体,如基督教和准基督教派、伊斯兰教、佛教、诺斯替教、幽灵崇拜者组织、梦魔崇拜者组织、拜物教。生产不同产品的工厂被设在南边,生产的产品多种多样,包括腌制食品,葡萄酒,调味品和纺织品等等。在轰鸣声连绵不绝的机械车道上,成群的人们正在来回奔跑。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只巨大的风箱,永远在孜孜不倦地操控着它的仆人,作为王权最好象征的风向标,似乎永远都不会有停歇的时候。

很多人陆续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们都被吸入了像海绵一样的厅台馆场。在那里,正在上演一出前无古人的人生剧目,包含了三千三百万条鲜活的生命,虽然剧情短暂且徒劳无功,但是他们无怨无悔,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一想到这里,先前那种陶醉的自我膨胀感便渐渐消退了,不再满足于今日的辉煌,未来的壮阔,甚至自己那高高在上的地位也显得微不足道。现在他真的做到了高高在上,在一个至高点俯视着整个城市,那里有三千三百万人口,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感受到了面前严酷的现实,也清楚了自己身上将要承担的责任。

他曾经努力为自己的个人生活做出一番设想。但是他意识到了一件令他惊异的事情,原来普通人的生活并没有发生过大的变化,虽然生活条件已经与从前千差万别。整个世界范围内,暴力因素已经不再能够侵犯人们的生命和财产,各种如酶性传染病之类的细菌疾病也已经完全消失。衣食住行已经不再是生活中需要操心的方面,甚至身处流动车道,也会有一种令人满足的温暖和愉快,再也不必担心晴阴雨雪的天气变化。机械学领域的巨大发展和医药机构的有效工作使这一切终于成为现实。但是他慢慢发现,现在的民众,依然是曾经那些民众,他们依然毫无希望地被那些狡猾的政客和组织者玩弄于股掌之上,他们无法摆脱欲望的驱使,一旦没有组织者,他们便怯懦无助。他们自身的伟大力量只有通过集结才能爆发出来。那些身穿淡蓝色粗帆布衣服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他看着地面上那数百万的男女老少,心里非常清楚,这些人一生都不曾离开过这个城市,那片狭小的天地便是他们的全世界。他们如此愚昧无知,甚至懒得去分享世俗的欢愉,更别说去插手与自身毫不相关的世界事物。

一些早已经离他远去的同代人的希望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那一刻他又想起了莫里斯(1834—1896,英国作家,工艺美术家和空想社会主义者,散文《乌有乡消息》为其代表作之一),想到了源自于有着奇异趣味的《乌有乡消息》里的伦敦之梦。他顿时感到无尽的惆怅,因为浮现出赫德森在《水晶时代》中描绘的理想国,他不禁联想到自己的希望。

如今这个年代,生活处处充满激情,这种激情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也曾有过人人自由平等之类的理想。是的,他曾经天真地幻想过,就像自己身处的那个充满幻想的时代一样,他曾经那么幼稚地认为,多数人为少数人献身的行为最终会被历史的车轮碾压成碎片,而且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每一个新出生的孩子都能享受到一种公平且安稳的幸福,他曾经以为这一天不会太远了。可是,如今两百年已经过去,这一切依然只是个虚无的梦幻,整个城市依然到处都是为了实现这一梦想而激情澎湃的人群。是的,两百年过去了,这座城市除了日益宏伟壮丽的外观之外,并没有什么进步,人民的困苦忧伤不但没有减少,更有不断上升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