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黄泉倒影

这时,不远处的面摊上有人喊道:“小桢?小桢?来客人了,你回来了没有?”

小桢正是这少女的名字,她连忙答应着起身,将那柄小剑挂在了脖子上,依依不舍地跟舒令嘉道别后,便一瘸一拐地回到了面摊中。

舒令嘉也悄悄跟了过去,藏在面摊旁边的一棵树后,听见街边上坐着的一名老乞丐扯着嗓子冲那老板娘吆喝:

“我说王家媳妇,你这心肠也太好了,还愿意让这丫头帮工。不怕影响生意么?”

老板娘不在意的用围裙擦擦手:“喜欢吃我这手艺的都是熟人,愿意来自然就来了。要不是小桢她爹娘都没了,她们姐妹俩又怎会住那没人去的凶宅?这世上都是好人有好报,自己心里有鬼,才怕沾晦气呢!”

几个食客听了,便称赞她说的好。

那乞丐却醉醺醺地笑了起来:“好人有好报?呸!好人真的有好报,那凶宅里面之前死的人都是怎么个说法?那仙长一家子本事大吧?说没不也没了吗?要我说,这世上可没什么天理,还不如我这老要饭的,不行善不积德,躺在街边喝个小酒,痛快的不得了呢!”

他们在这里闲聊,舒令嘉也听到了一些小桢的情况。

原来这位姑娘打出生就不良于行,右腿患有腿疾,偏生她父母还在几年前去世了,只留下她带着一名七岁的幼妹相依为命。

前阵子的一场风寒,使得姐妹两人的生活更加拮据,被房东赶了出来,只得暂时搬进了这镇上的一处有名的凶宅里面住着。

别人觉得她们晦气,都不愿与小桢接触,这才有了之前孩子们戏弄她的一幕。

而那凶宅中死过不少人,她们两名女子虽然因生活所迫住了进去,心里又害怕,小桢这才咬了咬牙,挤出一点钱来买样辟邪之物,求个心安。

舒令嘉把想知道的大致听完,看了那老乞丐一眼,抖了抖毛,走了。

他找到一处没人的地方,试着再次调动经脉之中残存的灵力。

方才从景非桐身上沾到了一些反派气运,总算减弱了剧情对舒令嘉的压制作用,这回他总算凝聚起了部分灵力,得以重新恢复了人身。

重新做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舒令嘉一振袖摆,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在袖中的乾坤袋里一捏,临行前大师兄扔过来的那个乾坤袋中果然放足了银两。

想到洛宵,舒令嘉不觉轻吁了口气。

他重新来到街头,本想寻找方才把剑卖给小桢的摊贩,但只是这么片刻的功夫,那摊子竟然就收了。

舒令嘉稍存疑虑,只得另寻他处,买了几枚颇有灵气的古玉,打听了凶宅的位置,按照方向寻去。

这座传说中的凶宅原是一座宽敞富贵的府邸,就在镇子西面的小河前,因为里面前后住过的几户人都已经死了,渐渐的也就荒废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没有鬼怪作祟,死的人多了,宅子中阴气也难免过旺。

人在里面住着,产生幻觉,心神恍惚,或者身上的阳气被削弱,导致多思多病,都是可能之事。

万事自有定数,剑已被小桢买去,她们之间就形成了一重因果,不能强行打断。

舒令嘉打算先看看这宅子中会否当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若是有,就解决掉之后再商议条件,换取邪剑。

他没有推开大门,直接从墙头上跳了进去。

这宅子里面有曲水回廊,花园小桥,即便是借着月光,也能看见朱红色柱子上面的金色花纹,至少能容纳四世同堂,可见当年建造时的用心。

如今却都已经荒了,那红色上面便多了重说不出的凄艳。

此时天色已暗,明月当空,整个宅院中却连一点灯火都没有,东侧传来个女童的声音,正朗朗念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①”

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又在这样寂静的宅院中,连这稚嫩童音都显得诡异了起来。

可是偏生又是这样的诗句,便无端生出了一丝寂寥。

漂泊的旅人心怀故乡之思,但若本是行者浪客,便是思无可思了。

舒令嘉摇了摇头,放出神识感应。整座宅子里确实阴气很重,但似乎也并无什么阴魂厉鬼作祟的迹象。

女童的声音是从东侧厢房传出来的,应该便是小桢那位幼妹,只是不知道她为何没有点灯。

舒令嘉不想惊扰她,举手设下结界,将东厢房封在了里面,正要四下查看,突然,后方倏地传来一声剑鸣!

那是剑刃出鞘时的摩擦声。

就在这样心神刚刚放松的时刻,竟有突如其来的一剑向他背后斩来!

舒令嘉的佩剑早在两年前就断了,此刻手无寸铁,情急之下,单手捏诀,剑气平生,他顺势回身一挡。

这一道剑气劈出去,硬把地面砍出了一道深深裂痕,却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舒令嘉飘然向后一掠,跟着转身朝方才自己的位置看去,只捕捉到了一个正在淡去的持剑身影。

原来虚惊一场,这竟是不知何人留在此地的一道执念。

怪不得能在舒令嘉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他的身后。

像这样的执念,一般是在有人身死之前,不愿离开人世,感到极度怨愤不甘,死前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幕场景就会被永久留存下来,在某些特殊的状况下受到激发而出现。

方才舒令嘉设下结界的时候动用灵力,便将这一道执念引了出来。

这倒也不算稀罕事,但重要的是,舒令嘉虽然没看清楚那持剑之人的五官,却分明看见了他手中所持的兵刃幻影。

正是那柄邪剑恢复了正常大小之后的模样!

——说明这座鬼宅当中,曾经有人用过这柄剑。

那么后来它为什么会变小了?又为什么会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之后,兜兜转转落到了住在此处的小桢手里?

难道只能用一句“巧合”来解释吗?

思量之间,这影像便已经彻底散尽。

旁边倒是有扇门,“吱呀”一声开了。

舒令嘉的情绪正绷着,猛一回身看去,手上的防御姿势也已经摆好,却见到一个还不到他腰高的小女孩从厢房中跑了出来,辫子上粉色的绢花一晃一晃的。

她看到舒令嘉,愣愣地停住了步子。

舒令嘉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时的目光一定非常凌厉,因为那名小女孩半张着嘴愣了片刻,然后“哇”地一声就哭了。

舒令嘉顿时觉得头大两圈。

他跟孩子打交道的机会很少,山上倒是也有这个年纪的小弟子,但是一个个在舒令嘉面前都规规矩矩的,哪敢这般哭闹。

舒令嘉干巴巴地道:“别怕,我不是坏人。”

人家根本就不理他,哭的声音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