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家里人本就是担心她强撑着,心里有了准备,这一病倒也没有太惊慌。

当晚她发起了热,府里候着的大夫看过,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近日一直没有休息好,身体疲惫,加上心里忧思过度,一口气散了,所以病倒,只要注意休息调养,很快就会好起来。

谁知沈清疏这一病是反反复复,喝药以后,眼见温度降下来,过一晚又再升上去,大多数时间她都昏睡着,醒了也是神志不清,懵懵懂懂的。

林薇止心里又担心又害怕,每日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困了便直接躺在她身边,何氏劝了几次,便也不再说什么。

如是过了好几日,大夫们皱着眉头,揪着胡子,把药方改了又改,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们私下里觉得,再这样下去,人肯定都要烧傻了。

林薇止不小心听到,无声地站了好久,才收拾好情绪,端着药回房。

她走近床前,见何氏还在守着,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她转身把药放下,轻轻拍了拍何氏的肩膀,轻声道:“娘,您去睡吧,晚上有我守着就够了。”

何氏一下惊醒过来,掩唇打了个哈欠问:“什么时辰了?”

“已经亥时了,”林薇止扶着她起来,“您早点歇息。”

何氏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只是轻叹了口气。

她从前同林薇止接触不多,也不怎么了解这个“儿媳”,这几日一起照顾沈清疏,才发现这姑娘看起来温温柔柔好说话,实则很有主意,不是能轻易劝动的。

两人走到门口,何氏回身道:“那我明早再过来,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她好之后你又病了。”

林薇止点点头,目送她走了,回到床沿坐下,伸手探了探沈清疏额头,还是热烫一片。

沈清疏安静地躺在床上,毫无反应,她一向白净的脸上染了一层薄红,眉头舒展,呼吸平稳,如果不是醒不过来,就同睡着了一样,没什么区别。

林薇止看着她发了一阵儿呆,收回手,端着药碗吹了吹,盛了一勺药喂到她嘴里。

沈清疏虽然昏睡着,吞咽的本能却还在,一部分药被喝了下去,其余的沿着嘴角淌了下来。

林薇止很有耐心,每喂一勺,便要拿帕子替她擦拭嘴角,等艰难地喂完药,她放下勺子,又拿巾帕给她洗了把脸。

有几丝乱发被水打湿,粘到了她脸上,林薇止小心替她拨开,手指落在她鬓边,不知怎的,忽然便忍不住眼泪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她没有哭出声,只是一颗接一颗的泪珠滴落在床畔。

好一阵儿,她爬上床,侧身躺下,抱住沈清疏垂放的手臂,吸了吸鼻子,颤声问:“你什么时候才好起来?”

没有人回答她,她接着说:“我知道祖母走了你愧疚不安,可你并不是只有祖母一个亲人,你还有其他亲人朋友,你的同窗、娘、姐姐、还有我,大家都很担心你,你振作一些,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还是说,我们在你心里没那么重要呢?”

烛火跳跃着,缓缓淌下了烛泪。

林薇止枕着她肩膀,默了一会儿,抬起上半身,注视着她神色平和的脸,轻轻挠了挠她下巴,嘴角轻扯起一个笑容,笑中带泪。

“就算你醒过来真的变成傻的,我也不会嫌弃的。”

沈清疏没有听见这些话,她只觉得自己做了好久的梦,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在前世,一会儿又在现世,上一刻,她在灵堂之上抓着棺木痛哭,下一刻,棺材就变成了父母的骨灰盒。

她明知这是梦,却好像小鬼压床,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忽然胸口一阵剧痛,她揪着衣襟,痛呼了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纯白色,她急剧地喘着气,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听到一阵惊呼。

“医生,医生!”

“医生,13号病床人醒了!”

久违又陌生的名词出现在耳朵里,沈清疏眨了眨眼,慢半拍反应过来,想要扭头看看,却发现脖子被固定着动不了。

她盯着天花板,心里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后,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她视野里。

为首的拉起她眼皮看了看,又对她比划了两下手势,问:“看的见吗?”

沈清疏点点头,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医生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沈少尉,你现在是在军医院里,恭喜你,在舰船意外中活下来了,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清疏如遭雷劈,好半响,才怔怔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我在医院里?”

倘若她是二十年前醒过来,她一定觉得这理所当然,可是,她不是穿越了吗,在古代生活了二十来年,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是她又回来了,还是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她是不是还在做梦,还没有醒过来?

沈清疏想要掐自己一下,手一动却立刻被护士按住了,她手上也连接着各种仪器,如果这是梦,那细节也未免太真实了。

医生边替她做着各种检查,边笑着解释道:“当时意外发生,刚好有其他舰船路过,大多数人都得到了及时救治,所以才得以保住性命,你们这可真是万幸啊。”

沈清疏艰难地问道:“医生,现在是哪年哪月?”

医生对此很是理解,对她和善地笑笑道:“别担心,你没有变成植物人,只昏睡了一个月不到。”

一个月,沈清疏呆滞地看着他,脑海里搅成了一团乱麻,难道她真的只是做了一个太长的梦?

可是,那些记忆那样清晰,那些人和事,那些喜悦和痛苦,都留在她心里,能清楚地感受到,绝对不是虚幻的。

“我要回去。”沈清疏喃喃着说,她的阿止还在那边等她,她不能半路丢下她。

“回哪里去,”医生没听明白,“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很糟糕,哪里都去不了。”

沈清疏闭上眼睛,没有再接话。

她自然感受到了,她浑身都被固定着,想要翻个身都很困难,遑论去做其他事。

她们之间隔着的不是空间,是时间,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唯一能参考的,便是上次濒临死亡。

她要赌一把。

沈清疏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她积极地配合治疗,按时吃药接受检查,重症病房里时不时有护士巡视,她经过观察,逐渐摸清了规律。

她醒来了以后,得知消息的几个长辈和朋友也都来看过她,记忆里模糊的面孔再次变得清晰,沈清疏有些恍惚,她那时候,也时常会想起她们,本以为,再也没有相逢之日了。

聊着对她来说十分遥远的往事,沈清疏面上平静,心里却道了一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