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

谢不倦还未说这人是谁, 皇上便已猜出来了,然皇上只是看着谢不倦,等他的下一句。

果不其然, “此人正是骈州刺史。”

谢不倦抬眸看了皇上一眼, 而后续道, “许刺史是盛光三年的状元魁首,其后入翰林三年, 户部任职四年,每年考课皆是甲等。恰逢骈州上任刺史患疾, 骈州无人治理,许刺史主动申请外调, 如今骈州已是一派欣欣向荣之象,许刺史功不可没。”

他是很少这样夸赞一个人的,皇上轻轻挑了眉,底下的大臣们也各有想法。

看来这位许刺史,早已入了殿下青眼,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显然已是殿下囊中之物, 不容他人觊觎了, 于是某些藏着小心思的人也不得不按捺下来。

这时老尚书也拊掌道,“殿下所言极是, 许刺史早年曾在户部任职,原本我是要栽培他的,没成想他一去骈州十数年,这是他选的路, 臣也不能干涉。若他想要回京任职, 确实是尚书之位的好人选。”

群臣也纷纷点头, 有的未必了解许子茂, 但也听得出谢不倦以及老尚书都对此人看好。还有的人忍不住去看了吏部尚书一眼。

吏部尚书乃是许家的老大,许刺史的亲兄长,据闻从前许刺史主动申请外调是因为亲兄弟之间有了嫌隙,不愿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才去了个偏远之地,唯有年关才回来一趟。

具体如何,外人哪里知晓,唯有问他们自己了。

“好,那骈州刺史之位又该由谁来顶上?不倦,此事你来办。”

谢不倦应下来。

短短一个早朝的时间,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且言语间已经决定了户部尚书的继任人选,手里还握着一州刺史的空缺,可见圣眷已极。

群臣不由心思浮动。

当日谢不倦回府时动静也大得很,因有圣旨要宣读,府上又乌压压地跪了一片,随后便来了宫中派来的人,为谢不倦将封起来的院落尽数解了,久不见人迹的梅园鹤园等地终于光明正大地暴露在日光之下。

从此,三皇子府便成了大乾东宫。

而谢不倦则拉着许知雾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来,亲手煮了茶。茶香缭绕,他为许知雾斟上,而后笑道,“阿雾尝尝。”

许知雾小啜了一口,他又说,“父亲就快来了,我们可以团聚了。”

“!”许知雾愣了好一会儿,而后眨眨眼睛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谢不倦好笑反问,“阿雾想的是什么?”

“有萝卜挪坑了?”

午后日光温暖,府上还热闹着,下人们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甚至还有宫人在解封院落,谢不倦却感觉到一种尘埃落定的宁静。

他揉了揉阿雾的头,笑了两声,而后惬意地饮茶,饮过一口才说,“挪了个最好的坑。”

原本想着若是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不成,再给许父物色其他的,只是难免有诸多瑕疵,不比户部如意。毕竟许父从前曾在户部任职,也熟悉户部事务,其余的位置难免牵强。

“阿雾可还记得三岁时候的事?”

“这要看是什么事了,我还依稀记得从京城到骈州的那一段路,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觉得难熬得很,一路上哭了好多回吧。其余的琐事,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不倦放下茶盏,“父亲在十三年前外调骈州,若他一直在京城任职,凭他的本事与家世,兴许早已是一部尚书了,正如阿雾的大伯那般。”

要说履历,许子茂是盛光三年的状元郎,时值弱冠之年,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

“那为什么爹爹会到骈州去?是得罪谁了?”

谢不倦摇头,“是父亲主动提出来的。”

“啊?”许知雾道,“爹爹不曾和我提过。”

“我与孙尚书聊过,孙尚书说,那时你大伯已经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坐了数年之久,忽然有了升任尚书的机会,可另一位侍郎使了些小动作,拉帮结派散布谣言,说许家两个兄弟图谋不小,一个进了吏部一个进了户部,若有异心,朝廷的两大支柱会在同时倾颓。”

“父亲那时年轻气盛,听见这说法,不欲影响兄长仕途,没过几日便接下了骈州。”

那时候的骈州刺史可不是个好差事,没有哪个拥有大好前途的男儿会主动接下来。

侍郎已至四品,刺史虽高了半品,然而远在大乾偏僻之处,与京城相隔千万里,仕途一眼能望到头——上一任骈州刺史便是从青丝到白发,直至罹患恶疾,去时五十五岁,将一生光阴都耗在了这个位置上,再不得晋升。

许知雾听到此处,脑海中不由想象了一番爹爹年轻时候的模样。娘亲说过爹爹看似随和可亲,却自有傲气,想必二十来岁的爹爹定有一番抱负,只是还未来得及施展,便为了兄长而退避骈州,自那时起,一晃便是十三年了。

也不知为何,许知雾心中泛起酸涩。

她与哥哥的这番对话仿佛一个小小的种子,埋在了许知雾心底。

很快到了魏云娴离京的日子,前一日许知雾还拉着她去逛了京城的街市。

姑娘家,对于街市是百逛不厌的,两人买了好些小玩意儿,又上茶楼吃了些小点心。

魏云娴问,“阿雾,你之后就留在京城了?”

许知雾点头。

“那,还回不回骈州?哪怕偶尔回来一次?”

“我也不晓得,不过你成亲,我是一定会回来的。”许知雾握住了魏云娴的手。

魏云娴反握住她的,唇角飞快地往下扁了扁,而后强颜欢笑,“阿雾,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希望可以和你一直在一起。”

许知雾张张嘴,几乎立马就想说让她也到京城来,林家也到京城来,全都来京城,和她在一起吧。可她又心知肚明,林家、魏家都各有自己的基业,不可能围着她转的。

于是又默默咽了回去,她说,“阿娴,现在时候还早,我们再叫一些茶点吧,等会儿我们去金玉阁瞧瞧有没有新进的好东西。”

次日清晨,许知雾立在城门口,目送魏云娴的马车渐行渐远。

不一会儿,魏云萧走过来,对她道,“知雾,我就要进曲家军了,你保重。若有……罢了。”

他就这样转身离开了,也不知道原本想说的是什么。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阿雾,哥哥在。”谢不倦牢牢牵住了许知雾的手,正因为他深知这个道理,明白许多人走着走着便会走散,才会这样执着地拉住阿雾,不让她离开。

若他一直谨守兄妹本分,不对她生出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现在的阿雾兴许已在骈州与谁订了亲,再不属于他了。

因此,谢不倦十分庆幸,他很早就想亲一亲她。正因为欲、念来得突然、汹涌,令他不知所措,才会将他们原本稳固的兄妹关系换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