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皇以间之

干元三年正月初一于大庆殿举行正旦大朝会,诸国来朝。

“小人确认过了,这次西夏正使与副使换了新的人并非宗室而是西夏王宠妃野利氏的族人。”祁六走上前将卷轴呈上,“这是使者的画像,小人奉官家圣旨赐宴时带了一位民间画师随同,这是画师所作,请官家御览。”

皇帝穿着大朝会所服的绛纱袍靠在椅子上差点睡着,萧幼清将她的常服拾起,凑近轻轻唤道:“时辰快到了。”

她便顺着靠到萧幼清怀里伸手环住腰间,闭着眼睛蹭了蹭道:“等到了再叫我吧。”

祁六拿着使者的画像站在一旁。

“官家不是怕西夏使者会有眼熟的人认出么,祁都知将使者的画像带来了。”

皇帝这才睁开眼,伸了伸懒腰后站起,“打开。”

祁六按着吩咐将画作展开,一边解释道:“正使是宠妃野利氏的堂兄,因其同胞兄带兵镇守着河西之地故而遣堂兄为使,听闻这位正使也是一位猛将,而副使则是西夏汉人作为翻译官,他们都是第一次出使。”

皇帝瞧着两个陌生的面孔呼了一口气,“烧了吧,以防万一,都亭西驿的戒备不可松懈。”

“都亭西驿由薛进暗增了两倍之多的禁军,西夏那边的细作说如今王廷内虽是两大势力对峙,但仍以卫慕家独大,西夏王对王后不愠不火反倒是盛宠妾室。”

“宠妾…就让他们慢慢僵着吧。”

祁六瞧了一眼皇帝身后的女子,小声道:“还有扶桑国,扶桑国已多年未来朝贡,礼部按官家的意思排在了召见的最后,交东上阁门使的册子也已做修改,不过...”

“启奏官家,朝见的地方官与诸国使者都已到大庆门前等候。”

她便将锦缎上放着的玉圭拿起,“路上说吧。”

“官家的衣冠还未戴好呢。”

“哦对了,”皇帝转身走回,伸出袖子里的手指着侧脸,仍旧不放心的问道:“我脸上的印子还明显吗?”

两道原先不深也不浅的疤痕经过几年时间的敷药已经逐渐淡化,萧幼清摇着头,走到她身后将垂挂方心曲领的白罗系上,“即便有疤痕,官家在御座上隔着几丈远也是瞧不清的,国朝没别的,就是礼仪繁多,换了一套衣裳,谁还认得前人?”

“我知道姐姐就行,莫说是换了衣裳,只要你还是这个人,我又岂会认不出姐姐来?”

“官家要是把会说话的功夫放在朝堂上不那么冲,或许也就不会天天闷一肚子气。”

“我才不呢,跟一群老头子...我...”

“要是国朝的元老以及中流砥柱听见了官家说自己是老头…应该会躲着伤心吧。”

“我才不管他们伤不伤心呢,我又不欠他们什么,将来史书留名,富贵传世,不也有他们一份,是名是利总要图一份。”

萧幼清拉着她坐下,将发髻上的玉簪取下,“能图名,便有名作为约束,而图利本身也没什么错。”

“所以我才说我并不欠他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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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钟鼓院传来震耳欲聋的鼓声,“朝光发,万户开,群臣谒...巳时至!”

皇帝乘坐腰舆出内宫,端着笏板搁在蔽膝上突然想起来什么旋即问道:“六子适才说扶桑国如何了?”

内侍扭过头,头顶的三梁冠上饰着黄狮子锦绶,“回官家,派去使馆通传旨意的内侍回来说此次扶桑朝贡所进献的是...年轻女子,内侍着人打听才知道是因为近些年增设不少沿海的市舶司及港口,出海东渡的商船也就多了起来,沿海等地远离京城便有人谁说您刚登基尚不满而立之年,六宫悬空,过不久定要纳妃。”

“哦,然后呢?”皇帝听着满不在乎道。

“之后有商贾又将国朝对圣人的流言传去了扶桑,那群东瀛人以为…以为官家是好色之君。”

皇帝皱起眉头,“所以前几日使馆有东瀛女子逃出,就是他们要进献的美人吧,试图以此讨好朕让朕派遣水师至东瀛替他们平地方战乱。”

“进贡的女子里有扶桑国的宗室女,好像是亲王之女,扶桑君主没有立太子,那位亲王应该是内定的继承人,进献美人的不止扶桑国,还有高丽国等都是听说官家刚登基...”

“好色之君吗?”

“官家自然不是,官家与圣人是患难与共夫妻,情深似海,又岂会因为色貌。”

“可我最初...贪图的不就这个是吗,我不像屋顶上的雪没有那般洁白无瑕,也不是一个名利都不图的君子,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呢,谁不贪心呢,但我的贪心留给一个人就足够了。”

皇帝思索了许久,旋即吩咐道:“朝见前让韩景明去一趟大庆门前的城楼上瞧瞧那这个女子,贡品不能退,但总要想个周全的法子安置才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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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由百司入大庆殿参拜,紧接着召见各州携贡品入朝的驻京使官,最后才按顺序召见邦国来使。

大庆门至宣德门中间的有座空旷的四方围城,诸国使臣带着贡品列在道路两侧,人群里还有不少容貌艳丽的女子,时不时传来哭啼以及训斥之声。

大多使者用的都是本国语言,戍守的禁卫听不懂对话又觉得厌烦便呵斥着肃静。

使者人群里的女子容貌皆为上等,入宫前也都精心打扮了一番,还有不少可以与妓院里的花魁媲美,遂也引起了戍守将士的目光。

剃头的东瀛武士两侧围着一群哭哭啼啼的东瀛女子,只有站在最前头较所有人的装束都要华丽些的紫衣女子脸色从容。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这么多艳丽的女子,只有一个出尘不染世俗。”头戴进贤五梁冠身穿朝服的官员合着绯罗袍袖子站在左升龙门城楼上向下观望诸使。

内侍随在其侧,“即便这样,这个女子也还是要同她们一样无功而返的。”

“无功而返?未必吧。”

“难道官家会留着这些异族女子?可皇后殿下如今正得宠,外戚又得势力...”

“强敌环伺,西夏,北辽,西南的吐蕃都借着朝贡来试探咱们的新任官家,你可知合纵伐秦?过于锋芒毕露而不藏在自身不够强大时终究会惹来祸患,敌人不蠢,也知道要将恶虎斩杀于幼时,北方游牧民族觊觎中原土地不是一日两日了。”

“战争一旦起,损耗国力不说,若没有足够的实力消灭,便就会永远僵持对峙下去,短暂时间内,谁都不希望有战争发生,尤其是官家。”韩汜进前一步俯视着楼下继而道:“不过以官家的性子是最不喜别人强塞东西进来的,又该怎么安置这些人呢。”

“官家不喜,那便打发进尚书内省做女史或者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