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2页)

但入了道衍宗他就被高高捧起,就连前首席林秋白也被他轻而易举踩在脚下,成为他的垫脚石,这一些过往似乎都已经逐渐远离,被他封印在脑海最深处,只在午夜梦回时成为他的梦魇。

此时被毫不留情地当众否认,梦魇又再一次缠了上来。

郁楚慈满脸失魂落魄。

鸿羽真人自然清楚这些过往,不免目露担忧,但他未曾亲耳听见昨夜的弦曲,也没有一个对比,不知如何安慰自己疼宠的小弟子。

眼看青庭峰上弟子都奏过一轮,有长老拿眼风去瞧赤霞峰峰主,里面还少了个葛书涵。

葛峰主对自己儿子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况且葛书涵的双腿才医了一半,但眼下长老们不肯放过一丝希望,全都盯着他看,葛峰主也只好令仆从去赤霞峰把人抬来。

不出意料,半个时辰之后,鸿光殿里又多跪了一个葛书涵,他的腿伤上加伤,若非葛峰主强压着他,恐怕他就要颤栗着痛呼出口。

靡靡之音逐渐绕梁淡去,恢宏的鸿光殿鸦雀无声。

满室死寂,淡漠端坐的仙君垂下眼帘,堪堪稳住眉间道印。

那是入魔凶兆。

此时同时,一道阴戾疯狂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你看看你现在模样,简直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失魂落魄,你可后悔当初没有把身体交给我了?如果当时是我控制这具身体,他根本不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难受吗?痛苦吗?后悔吗?你修得无情道,便以为自己不会动情?滑天下之大稽。

—自欺欺人的懦夫,懦夫的下场就是永失所爱!

—承认吧,你爱他!

……

那是他的半身——纯阳剑灵。

仙君追求大道,人剑一体,曾用半身锻造出这柄本命灵剑,可以说纯阳剑是他的半身。

而今纯阳剑灵正歇斯底里喊叫着,冷清淡漠的仙君闭上眼,唯独手背崩紧的线条能看出些许端倪,他手心攥着一块字迹模糊的牌位,“所有青庭峰弟子都在此处?”

鸿羽真人灵识向来敏锐,此时倏然心头一紧,脊背悚然发凉,他仔细想了想,又从一众噤若寒蝉的弟子脸上扫过,躬身道:“是。”

他并非刻意排挤林秋白,而是现在的林秋白只是一个凡人,连修士都谈不上,怎能弹普世仙律,何必把人压来承受仙尊的盛怒,其他长老更是早不将这败坏门风的东西当宗门弟子,所以也未曾出声提醒。

与此同时,正在前院催生樱桃的林秋白打了个喷嚏,从乾坤袖里拿出一件薄袄穿在身上。

须臾后。

气质出尘的仙君缓缓起身,从玉阶上抬级而下,挥袖间,身后宏伟的万象台轰然倒塌,化为齑粉随风消散在天地之间。

眼高于顶的长老们噤若寒蝉,怂哒哒垂下头,连屁都不敢放。

直到半柱香后满室寒意消散,才个个心有余悸龇牙咧嘴地站起来。

真是神仙谈恋爱,凡人糟殃。

郁楚慈僵跪不动,师兄弟们纷纷围过去安慰。

无情仙尊足靴轻移,转眼半个山头。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道清醇隽永的嗓音,比泠泠流水更为动听,“寒临霄。”

他抬眼,犹带霜雪的锐利眸子望去,认出轮椅上所坐何人,“云流玅。”

耳边声音阴阳怪气地着笑。

—是你的弟弟啊,可怜身为药祖自己却还是个残废,太可怜了……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想让他帮你去除掉我?太可笑了,你以为我只是你的剑灵吗?

—我是你的欲,你的执念,我就是你。

云流玅坐在树下,膝头蜷着那只极煞风景的红毛鸡,像红毛织毯,手指摩挲着怀里的牌碑,又看了一眼俊美仙尊袖口露出边的牌位,“好久不见。”

两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后来一前一后各有喜欢的人,便聚得少了,再后来喜欢的人都亡故了,更没有心思聚首,满打满算两人已有几百年未见。

寒临霄将纯阳剑灵镇压回意识海,把牌位放进胸口妥贴收好,淡声道,“近来可好?”

云流玅侧首望着树上梨花,眉心一点朱砂痣殷红似血,象征慈悲良善的朱砂此时神似恶魔,“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真难得啊,堪破无情大道的兄长竟有一日为情所困。”

万万没想到,时隔百年,他们兄弟再聚首时竟都情根深种,还都揣着牌位,不得善终。

他一眼就看出寒临霄道印已松,或将坠入魔道,微微一笑,“有空可饮几杯无?”

寒临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