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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老二在家宴请老丈人丈母,十分隆重其事。他给了乔七七十块钱,打发他出去吃饭,上完课可以和同学玩一玩,并且,可以晚一点回家。

七七拿着钱,只在街边吃了一碗面疙瘩似的小馄饨,便沿着街道慢慢地走。

今天他尤其不想上学,到底是胆子小,还是去了,半睡半醒地上了一节课。课间休息时,杨铃子过来,笑模笑样地挨着他坐下了。

这小姑娘在夜高中已读了两年,可是还是升不了二年级,家里花了点钱,想着好歹混个高中文凭,将来找对象说出去也好听些。论起来,她比七七还要略大一岁多。

杨铃子一张脸粉扑扑的,薄粉下透出天然的青春的肤色,一点闷闷的香,被热汗蒸腾出来,直往七七的鼻孔里钻,七七马上就红了脸。

杨铃子笑着凑到七七的耳朵跟子下,细声细气地说:“下面是老古板的历史课,怎么样,逃吧,敢不敢?”

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斜了眼,撩着眼风去看身旁的同学的反映。她总是做出与乔七七十分捻熟,关系很不一般的样子来,与班上最漂亮的男生这样地亲密,让她有一种得意,何况这位漂亮的少年还那样地害羞,一逗便要脸红,让人不想欺负都不行。这种隐密的快乐,像气体,在杨铃子小姑娘心里的一点点地膨胀,想藏,却怎么也藏不住。

她把一张微微出了汗的,油光水滑的脸凑得与乔七七吓得有些青白的脸更近一些:“走吧走吧。我家有好片子,一起去看呀,看吧看吧。”

七七胡乱地摇头,他的拒绝让杨铃子有点难堪,她自己讪讪地,赌了气似地说:“反正我在外头等你。”

接下来的课,七七便上不下去了。

有个漂亮的,年青的异性在外面等着他,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每天每天地对他表示好感,他知道班里有好多的男生明里暗里喜欢着杨铃子,下课了总腆着脸非要和她一块儿回家,甚至还有外班的人,据说连年青的数学老师都对她有意思。

就像外国人说的,心里头跑进了蝴蝶,这群蝴蝶就在乔七七的心里胡乱地失措地飞啊飞啊,撞在他的五脏六肺上,慌不择路,没头没脑。

乔七七终于在第二节课下课铃刚一打响时拎起书包溜出了教室,他清楚地听到教室里传来的一片哄笑声。

乔七七在一片哄笑声的护送下苍惶地逃窜似地跑出校门,他那一点点好容易积聚起来的勇气,像汽球里的气,哧哧地全跑光了。

可是杨铃子在大门口拦住了他,他知道她在等他,可是真看到她还是意外,拔腿就要跑开。

杨铃子眼睛也不望着他,只看着天上的一弯月,天气不好,那月细幼的,毛毛的,象天幕上晕开的一笔写意,只略有些月意而已。

杨铃子说: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太久了。

声音与神情里是拙的引诱,但在乔七七眼里,简直就是幽怨的,衬得乔七七好像一个负心人。

乔七七低着头用脚尖把地上的一块土块儿碾得稀碎。

这以后,全班乃至全校的人都知道,夜高二班的乔七七与杨铃子是一对。

尽管老师三令五申不准早恋,可是学校里还是一对一对的小情侣,这其中,乔七七与杨铃子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对。他们这样地漂亮,这样地明媚,阳光落在他们身上,照得他们透明了似的,连大人都要软了心肠,想着,随他们去了吧。

这一年的夏天,出奇地闷热。乔七七的阿姐病了,病得很重,乔七七每天放学都会去医院看阿姐,后来阿姐回家休养了,他觉得天天跑到人家家里去不是太好,可周末总是要去的。阿姐说,不准告诉阿哥她病了的事。乔七七的心情郁郁的,铃子拉他回家看录相。

铃子说,今晚家里没有人,爸妈回老家吃喜酒了,她一个人怕的。

两个人坐在昏暗的室内,铃子说,好热,热死了,不准七七开灯,只留了电视机后面一盏小小的灯,散着浅黄色的光。这微微的光下,七七的脸象淬玉一样,铃子忽地脸热起来,腾腾的,好像要喷出火来。

铃子小小声说:要不要看点特别的东西?

七七傻傻地问:什么叫特别的东西?

铃子家经济状况还算不错,可是录像机到底还算是个精贵的东西,铃子爸耐不住独养女儿软磨硬泡狠狠心买的,那带子多半是借来的,有的质量难免不大好。

乔七七天真地想:一定是好带子,画面不会卡住的那种。

铃子忽然又说:算了,不给你看了。

小姑娘的一会儿一变叫七七摸不着头脑,茫茫然地看着铃子,无辜地眨着眼,坐得近,铃子几乎听见他睫毛扇动的声音。

铃子说:好吧好吧,还是给你看吧。

乔七七对这一个晚上的记忆十分地模糊,按道理来说,人总会对自己生命里第一次的性体验记忆深刻,可是,许是七七对这一段选择性遗忘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事情是如何发生又是如何的过程以及如何地结束。

许多年以后,三十岁的乔七七,在一个春天的长夜里,忽地梦到了那一个晚上。

杂乱的场景,铃子说她热啊热啊,脱得只留了一件背心,七七从来没有看见过女孩子穿背心,白色的,小而短的,被饱满的身体撑得鼓鼓的,七七陷在一片柔软里,背后是沙发背,前面,是女孩子软而香的身体,铃子抹了花露水,混了淡淡的汗气,是一种奇怪的香,薰得人喝醉了似地,眼神都不济起来。

七七梦见铃子挤过来,亲热地象一头小母牛那样地拱着他,惹得他几乎要笑起来,铃子的手指和他的缠在一起,她的手引领着他的,在她软而香的身上蹭过来蹭过去,铃子的呼吸扑扑地急促地打在他脸上,他觉得自己背上的汗刷刷地淌着,像一道小瀑布。

后来,他梦见铃子的身上在流血,梦里的他落慌而逃,梦外头的他,惊醒了。

太糊涂了,三十岁的乔七七想,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像两棵树,被人披头盖脑地泼了化肥,哗,绽了一树鲜红欲滴的果子,诡异地,那果子落了地,地上一片的红色。

乔七七的一切,从来都是与乔一成无关的,他甚至记不起他还有这么个小弟弟。

离婚后的乔一成,心情十分灰暗,要说悲痛欲绝实在是有点夸张,只是心里空得慌,他甚至偷偷地跑到七里街找那个有名的算命瞎子算了一个命。

那老头子虽双目紧闭,却意外地满面慈悲,雪白的眉毛,乔一成报上八字之后,他略一掐算,便用哑哑的声音说起来。

他说乔一成年少失母,命中本无兄弟姊妹,却因上一世命犯孤鸾,这一世,便补他兄弟姊妹成群,说他半世操劳,原本是要孤老的,好在,会有贵人相助,老来到是好的,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