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笼中的鹦鹉(13)(第2/3页)

背后目的也干脆:秦衍之性格太沉敛,不好攻克。与其一点点磨,远不如以身犯险地救他一回。就算没发一口气激出他的情感,好歹也能博得信任。

假意察觉不对,替秦衍之喝下毒药——姜意眠起初的计划是这个。因而她刻意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刘婆婆怔怔看了一会儿,旋即夺过秦衍之手里的药,咕噜噜地往嘴里灌两口。

计划本该到此为止。

可刘婆婆那边终究生了变故。

许是死前还想为心爱的小姐复仇,她自衣襟里拔出一把小刀,一双苍老浑浊的眼堪称回光返照,骤然迸射出无比仇恨的目光。整个身子佝偻着,往秦衍之的方向纵身一跃。

香萍脸色一冷,拎起桌上的茶壶往她后脑勺甩去。

几块瓷片扎进肉里,院外的人反应更快,还没进门便朝里开了一枪。

嘭——

硝烟弥漫,枪头准得不能再准。

刘婆婆的后背添了一个血窟窿,她颤巍巍地举着刀,仍然踉跄往前走。

香萍处在对面,小婷本能地张开胳膊,挡先生太太身前,这就给了某玩家一个大好的机会。她看出刘婆婆不可能再靠近过来,就当机立断地甩开秦衍之的手,主动跑过去假意要夺对方的刀。实则——

「杀我。」

唇形微动,她的神情平和而端庄。

“小姐……”刘婆婆瞳孔一缩,手中刀子顺从地转了个向,在对方的握力下狠狠划过去。

“太太!”

“小太太!”

嘭,第二枪打在小腿,刘婆婆直直跪了下去,死前扬起一抹吃吃的笑。

半真半假的戏剧落下帷幕。剩余的演员尽职尽责地回头看一眼目标人物,可惜眼前模糊,只见几道重影。

她昏了过去。

*

姜意眠自夜里醒来时,屋内亮着一盏夜灯,满眼混沌的幽光。

窗户开着一小缝,凉风灌进来,肠胃火辣辣的不舒坦。

被刀划到的地方,膏药冷冰冰渗进去,同样一阵阵刺疼。

两样伤其实都不重,问题在它们加起来,好死不死地作用在姜小姐的身上。

天然的虚弱,辅以后天的不知何用心的娇养,再添一笔某位少爷不要钱的药物注射……假使这是一个具有数据面板的高科技游戏,她想,上头的健康值肯定掉得稀里哗啦,惨不忍睹。

不过没有关系,这个副本用不到健康。

因为系统限定在两年内完成任务,否则将失去五感,此后或死或不死不活,左右称不上好下场。

可想而知,她并不需要超过太长的寿命。比起被动地失去一切,如今趁它还在,索性将它视为一种武器而发挥到最大限度,才是性价比最高的做法。

她是这么认为的。

目前看来也不算失败。

毕竟秦衍之正独自守在她的床边。

他背光坐着,侧影并着他与轮椅,一整块看起来呈现模糊的、怪异的图案。但边缘的线条倒好锋利,一横一竖皆是泠冽的直线。

察觉她睁开了眼,他稍稍一动,那团漆黑的东西登时剧烈涌动,细线交错起来,一度变化莫测。

——像极了他这个人。

远看近看不一样,说话、不说话又是不一样的。

“你把自己弄得很糟。”

他批评她。

又安抚她:“但你还年轻,很漂亮,没有人舍得杀你,所以会活很久,一生平安。”一字一句,说得不疾不徐,好似谶语、承诺;西方教父在受洗的孩童时赠予的祝福。

秦衍之把手放在她的额上,手掌厚实、微温、干燥,膝盖上放着一只汤婆子。

——外头才是初春,他却已经需要从他物上汲暖。

“没有发烧。”

说完,他往后退,准备喊香萍进来伺候。忽然感到衣袖处传来一股微小的拉力,他掀起眼,又回过头来。

黯黯阴云,他的眼睛。

虚实不定,他的面庞。

这具身体依然怕他,但姜意眠决意留下他。

「疼。」

她张了张嘴,水光潋滟的眼角划下一道湿痕。秦衍之很轻微地皱一下眉。对季子白不慎管用的装可怜,在这里得到了超乎意料的回应。

“别哭。”

对方语调骤然软和许多,以指腹抹去泪水。

可她还哭,还要哭。

眼泪无声无息、没完没了地掉下来,哭得满脸潮红,纤长的眼睫湿成一片一片。这是谁呢?

是被他一点一点养大的小孩,也是被他毁掉所有的小孩。险些同其他人一样喊他父亲,又差点儿成为他的太太。至今夹在两者之间,不上不下,不伦不类,娇嫩得无处安放。

“不要哭了,我还没罚你——”眼下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机,他从她水汪汪的眼里看出几分掩藏着的诧色。

“伤好再罚。”

他改口了,覆着茧的掌根将她的脸缓缓抹净了,湿意残留在他的指上。

——看来跪祠堂这事是绕不过去了。

姜意眠没什么情绪地想,这时香萍适时端药进来。

两碗药,一人一碗。

因他们都是病人,一个病人照顾着另一个病人。

“张嘴。”

香萍扶着她做起来,捧着一个空碗出去了。第二个碗余在秦衍之手心里,他一勺一勺地舀,一口一口的喂。

有他的地方,好像一座山,一棵树,稳稳当当地,连分秒都过得特别慢些。

「你为什么不问?」

她比比划划地。

他看了看:“问什么?”

「我为什么要过去抢……刀。」

刘婆婆三个字比不出来,跳过。于是秦衍之一遍喂药一边问:“你为什么抢?”

“……”

敷衍。

难道他一点都不关心这个话题?他该不会……看清了她的小伎俩?姜意眠即刻改变话题,反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秦衍之握勺的手稍稍一顿。

「男性对女性的那种喜欢。」

也就两秒钟的事儿,回过神来,他吹了吹汤药,照常将汤匙抵到唇边。

「你把我当成什么?」

「从头到尾都是女儿吗?」

她一次接着一次的比,他始终不愿表态,脸上的神情近乎淡漠。

姜意眠弄不清楚。

秦衍之这个人身上似乎有一些季子白的东西,有一些戚余臣的东西,还有一些他们都没有的。相较而言,她的的确确比他年轻得太多了,好像永远都没办法确切地弄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

喜不喜欢、爱不爱的,她也不过是有样学样地演着。

如同一个天赋绝佳的戏子,在台下潦草观摩两段,便学来了他的绵里藏刀、他的哀伤。统统收到口袋里,需要的时候掏出来用。只有他们的喜欢、他们的深情,她不想沉陷,从未领悟精髓。

但她能感觉到自己没有白用功。这场刺杀、这身伤确实催化了一些东西,呼之欲出,只是某人不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