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没有朋友

无相目光转向紧闭的房门。

与两人擦肩而过时, 他拍了拍卫平的肩膀,力道很轻,好像前辈勉励后辈。

“宋兄!”

“宋潜机!”

身上压力消失, 纪辰与卫平同时开口, 一喜一急。

北风稍缓和,花木复静止。

无相站在门前, 举手欲推,先自报家门:

“贫僧深夜到访, 只为看宋施主一眼!”

声音雄浑震荡, 好似古刹钟磬。

“有何不可。”屋内人笑道, “只要法师不后悔。”

无相垂目, 嘴唇微动。

卫平不知他在默念什么咒, 更不知宋潜机为何说“后悔”。只觉那扇门板极薄极脆,下一瞬就要轰然爆裂,伤了屋里的人。

无相睁眼,眸中红光一闪而过, 沉入眼底深处。

“宋施主, 贫僧……”

“吱呀!”

话未说完, 房门忽然从里打开, 像一口巨大黑洞。

纪辰正要迎上, 却见老僧浑身一震, 似受重创。

无相瞳孔涣散, 连退十步,退回原地。

慌忙闭眼, 却淌下两道泪, 赫然是血。

纪辰震惊:“这……”

卫平喃喃:“他开了慧眼!”

紫云观有“望气术”开天眼, 佛宗类似术法名为“慧眼”, 可观修士气运、隐约望见过去、未来碎片。

“看宋施主一眼”,自然不是看一张简单皮相。

卫平不知道无相今晚有没有后悔,但他猜对方现在不好受,忍不住暗笑。

老僧声音微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房内走出一人,走过屋檐阴影,立在似雪的月光下。

宋潜机问卫平、纪辰:“没事吧”

两人摇头。

无相睁开眼,双手合十,双目浑浊无光:“宋施主,多有叨扰,告辞了。”

宋潜机不知道对方看见了什么。但前世紫云观主看他,差点被他周身滚滚黑烟熏瞎。

他从来不怕人看。

无相根本没有看清宋潜机面容,隐约只见一道人形轮廓。

那人通身金光,无比明亮,似烈火熊熊燃烧,灿金中夹杂着一丝紫色电光,是残余的雷劫之力。

只一眼,如万千金针刺目,他双目已伤。

平时不至如此,今夜宋潜机刚突破不久,气运正盛,雷火未灭。

他不该看。

客人已经告辞,宋潜机却不让他走:“大师可有机缘赠我?一串念珠也好。”

无相一怔,摇头:“贫僧方才看过,你我没有缘分。”

宋潜机假意叹息:“可惜了。”

无相双目浑浊盯着他:“宋施主气运之强,世无其二,命里自有造化。”

宋潜机礼貌微笑:“您太客气了。”

两人说话间,无相已经走到宋院门口,宋潜机道:“今夜已晚,天不留客,没事常来啊。”

等人走出仙官府,纪辰再忍不住:“宋兄,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宋潜机:“我很好。”

卫平:“这和尚不对劲?”

宋潜机迟疑:“他练的确是佛宗正道功法,身上没有一丝恶意。”

他摸不准对方根底,就算有宋院阵法加持,今夜也不一定能留住此人。

无相与上辈子见过的模样毫无变化,慈眉善目,好像张口就要跟他谈论生命和佛法。

无论前世记忆还是光阴长河,都没有此人的过去。

如果他不曾见过孟河泽、何青青的红玉念珠,也会当对方只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师。

宋潜机忽然想起:“白天那刺客呢?!”

他进入不死泉开创的界域中,由昼到夜,一醒来又遇上无相来访,耽搁这些时间,蔺飞鸢不会已经死了吧?

“刺客”二字一出,卫平稍感心慌,低头道:“关在隔壁,喂过药,人没死。”

宋潜机放下心:“你们忙了一整日,都回去歇息吧。”

纪辰喜道:“好,今天宋兄有惊无险的突破元婴,我们明天吃火锅庆祝一下?”

卫平惴惴:“宋先生,那刺客危险且居心叵测,我想留下守着。”

宋潜机:“不必了。”

卫平没底气坚持:“刺客阴险狡诈,擅使挑拨离间之计,先生别听他胡言乱语。不如贴他一张禁言符箓。”

宋潜机只道:“回去罢。”

……

“要杀要刮,动作麻利点。”蔺飞鸢靠着墙,对进门的人说。

他虽重伤,神智却清醒,能听见方才院内动静。

本以为外面人遇到麻烦,宋院将有一场恶战,自己可能趁乱出逃。

但宋潜机醒了,不露兵刃不出一招,莫名其妙地化解危局。

“虚伪至极!”蔺飞鸢听宋潜机说“可惜”“没事常来”的语气,几乎能想象对方脸上虚假恶心的笑容。

根据他的经验,这种人表面有多光风霁月,关起门来就有多阴毒龌龊。

宋潜机现在关门了。

月光被挡在门外,烛火昏昏,人影模糊。

空荡房间只听见一声声脚步回响,蔺飞鸢不愿承认心中恐惧。他想,我今夜若侥幸不死,来日总有机会百倍奉还。

宋潜机蹲下,蔺飞鸢近距离看他的脸,才发现他眼里没有杀气。

宋潜机解开困阵,将人扶起来。他破纪辰设下的小型阵法,只需要一根指头。

蔺飞鸢双臂碎裂,却像不知疼痛:

“宋仙官,忘了恭喜你突破元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是该把我供起来。”

宋潜机不说话,把脉后输送灵气,替对方梳理体内混乱灵气。

蔺飞鸢却脸色更差:“你准备唱白脸啊,那谁唱黑脸?卫平不是走了吗?”

等灵气疏通,宋潜机给对方上过伤药,绑起胳膊,又将周身大穴封死。如此一来,重伤的凡人几乎没有杀伤力。

“养伤吧。”宋潜机临走前说,“这院子你出不去。”

蔺飞鸢通宵没睡着。他不知道宋潜机想干什么,他怀疑药里有毒。

或者宋潜机想治好他,再打他。

第二天卫平照旧熬了药,宋潜机端药进来。

蔺飞鸢冷笑:“宋仙官这样惺惺作态,图什么啊?卫平给你当狗不好使了,指望我也当狗?”

他依然张狂,好像从来没被打过。

只要有点气性的修士都无法忍耐。

宋潜机没有生气,只有些无奈:“你一定要这样对我说话吗?”

蔺飞鸢夸张地笑:“不是吧宋仙官,你还想听好听的?我收钱杀人,不是收钱卖艺!”

宋潜机低声自语:“是我的错,我早该知道……”

早知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与你费这口舌作甚。

蔺飞鸢不是孟河泽卫平,更不是纪辰,不可能说人话。

“什么?你错——嘶!”蔺飞鸢倒吸一口凉气。

宋潜机一言不发,猛然出手,一把拎起他衣领,一路将人踉跄地拽到井边,头朝下压进井口。

“这井里阵法,是为上一个想杀我的人布置的。你要不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