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红河后浪

“近他三丈之内, 此珠便会发光。”冼剑尘曾说。

宋潜机想起这句话时,灵珠又灭了。看来距离远不止三丈,感应若有若无, 极不稳定。

他环顾四周,黑压压人群遍布两岸山岗, 散修们大多猫在大树梢,或躲在山石后。门派世家的队伍光明正大站在山坡上,还打出自己的旗号召集同门。

千渠弟子和卫真钰的银甲摆出对阵场面, 引来明里暗里上万人观战。

无相或者无相背后的人, 此时正藏在其中。

易地而处,如果自己中了冼剑尘的剑,没有挑僻静处休养,反而混在人群里, 一定有值得冒险的目的。

敌不动,我不动。

只见两岸各种法器,徽记, 讯号次第亮起, 像硕大的彩灯,将山壁照得五光十色。

滚滚红河光彩变幻, 如一条绚烂的光带奔流而过。

纪辰回身笑道:“各位道友, 有钱的捧个钱场, 没钱的捧个人场!”

像极街边卖艺的招揽客人,引来众人一阵阵起哄,欢呼掌声雷动。

宋潜机暗笑,这小子一贯如此, 不仅自来熟, 还有点人来疯。

卫真钰却脸色更黑, 冷冷吐出四个字:“丢人现眼。”

宋潜机觉得奇怪,小纪丢他自己的人,最多也是丢我的人,再如何胡闹,也轮不到你生气。

他想了想,低声道:

“若在此混战,恐怕有人浑水摸鱼。”

卫真钰看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他会提出类似关心的建议,语气稍缓和:“我晓得。”

他这几年声名在外,常有人打着他的旗号作乱,让他背黑锅,害他吃过不少亏。

“小宋!”

宋潜机身后响起一声惊呼。

因为“宋寻”此时站在卫真钰身边,散修队一路惊惊乍乍风风火火地冲上来,没有被银甲队阻拦。

“你说出去转转,怎么转到这儿了?咱们走,别妨碍卫王的大事。”队长陆周一边大声说,一边传音道:“让你出头争面子的时候你不去,现在站这么前,被千渠那边记住了怎么办?!宋王岂是好得罪的?!”

宋潜机忍俊不禁,摸了摸脸颊:“我长得平平无奇,他们记不住。”

卫真钰垂眸看着阵线:“既来了,便站我身后看。”

散修队喜出望外,向卫真钰道了谢,亮出法器劈扫密枝,清出一片视野开阔的观战地。

张猴躲在树上,战力较强的队长和剑修等人站在前方,阵修医修以及“宋寻”站在稍后位置。

宋潜机看他们精神奕奕,双眼发光,其他旁观者也大多如此。

早知今夜,该从千渠带些瓜子花生果脯蜜饯。

银甲队蓄势待发,仿佛只要卫真钰一声令下,大河是火海炼狱也要不眨眼地闯过。

卫真钰只招李次犬出列。

李次犬听他分析面前的大阵,神情凝重。

卫真钰最后道:“你是我教出来的。”

李次犬精神一震:“必不负重托!”

他正要上前,却被宋潜机拉住手臂。

“此阵不仅在河中,也在河面上空,阵法借助水流,里外十二重变化,独闯不智。”

李次犬惊道:“小宋,你看得懂阵?”

“略懂一点。”

李次犬以为宋寻担忧自己:“没事,比起布阵,我更擅长破阵。”他笑起来,“何况我和纪编修年纪相仿,又几乎同时入道,我也想看看,到底谁的阵术造诣更胜一筹。”

宋潜机微怔。

他恍然发现,哪怕对方笑起来再和气亲切,也是一个正在闯荡天下的年轻人。

他们热切地想要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并且乐意为之承担一切后果。

他虽不愿见任何一方损伤,此时也只能放开手,望向同样兴致勃勃的纪辰:

“去吧。”

我尊重你们互锤的权利。

李次犬提起灵气,放声道:“漠北李次犬,前来领教纪编修高招!”

千渠众人本以为卫真钰要让银甲队强行冲阵,不曾想他也派出一个阵师,来与纪辰一对一打擂台。

出于对纪辰的信心,登时一阵叫好。

观战众人亦纷纷感叹,卫王做事讲究,有王者之风。

大风怒号,波涛涌涌。

明月照大河。

纪辰一拨阵盘,笑道:“赵道友,恭喜你功德圆满啦!”

话音刚落,河中一道人影破水而出,条活鱼被巨浪拍向岸边,忽而又被阵线兜起,轻飘飘落在岸边草甸。

人影起落时,万千阵线忽明忽暗,像一张巨大渔网笼罩河面。

阵师们阵阵惊呼。

赵仁跌坐于地,本以为今日必死,却峰回路转险死还生。他胆子已被吓破,再生不起报复心,惶惶起身奔逃。

“他们喊什么?”散修队的剑修问。

“你是外行看不懂,纪编修在这一手,一来可见此阵范围广阔,阵线精密复杂,毫无缝隙,二来可见他对阵法的精准掌控力。轻重变化悄无声息,活物生死在他一念之间。”胖阵师肃容道:“好个下马威!这是暗示李次犬师兄一入阵,就落得这种下场!”

宋潜机暗笑。千渠春雨后,他让纪辰操纵宋院阵线,挑起地砖上的蚯蚓放回菜园里。

练到后来,可以在宋院隔空取猫而不伤猫。

孟河泽没空的时候,纪辰便抓猫喂食,再稳稳地放回窝里。

现在抓个赵仁,还不像翻花绳一样容易。

只听纪辰高声道:“李道友,我没有与你交过手,但我在华微宗看过你下棋。登闻大会上,宋兄一步步拆解你的棋路给我看,那便是我入道之初。卫真钰传了你,宋师兄传了我……”

众人呼声渐静,心想纪辰为何要说师承,理渊源,又听他反复提起宋潜机,不由道:

“李次犬是卫王教出来的,纪编修是宋王教出来的,你说他们谁更强?”

“你是想问宋王和卫王谁更厉害,千渠和漠北如今谁更强吧?”

“虽然从没见过宋王布阵,但他能教出纪编修,阵法造诣一定更高。”

“学贯百家又自成一派的‘全才’,两百年出一个已是难得,如今出来两个开宗立派传道……”

“我懂了!因为宋王今夜不在,纪编修在替宋王扬名!”陆周忽道。

宋潜机噎了噎:“我看他只是想说话,停不下来。”

“小宋,你不懂!纪编修这种天才阵师,临阵喊话一定有深意。”张猴道,“毕竟众目睽睽,双方都要讲究。”

宋潜机:“……”

纪辰还在说话:“我观棋时,宋师兄说你棋路诡谲,擅长故布迷阵。狭路刺暗剑,绝境出神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让人雾里看花,摸不着头脑,如果被你打的摸不着头脑,就要被吃下长龙。”

“不过既然你的棋路是卫真钰教的,那也没什么奇怪,他这个人,也让我摸不着头脑。”

宋潜机一惊,最后这句可不是我说的,你自己说的别赖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