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隼得了信,在高空盘旋数圈,很快掠过东安上空,往上京的方向飞去了。

东安已是深夜,从隼的视野看去,竟有许多户人家还点着灯,其中有一间偌大的庄子,一个身着玄鹰袍的人在庄前下了马,疾步往庄中走去。

此人正是白日里,谢容与派去官邸打探消息的玄鹰卫。

“禀虞侯,曲校尉回到官邸,与小章大人起了争执,已经将岑雪明的犯案根底,沈澜之死的隐情,大致透露给了小章大人。”

章禄之立刻问:“小章大人可提到过什么?”

玄鹰卫摇了摇头,“小章大人似乎对此事根本不知情,听后只是震惊。”

谢容与问:“封原呢?”

“封原将军也不好多说什么,中途曲校尉质疑他们是打着幌子暗中找岑雪明,封原将军帮忙打圆场,说他们就是为了查案,还打算派兵去脂溪矿山。”

章禄之冷笑一声:“派兵去?他们戏做得挺真。”

书斋中的众人沉默下来。

“鸭”这条线索太笼统了,即便一再缩小范围,没有十天半个月,难以找到突破口,本想着让曲茂去搅合一番,封原几人情急之下会透露点什么,到底没能如他们所愿。

这时,谢容与忽问:“派兵去了脂溪矿山?封原的原话是什么?”

玄鹰卫仔细回想了一番,“封原将军只是辩解说,他们来陵川,就是为了查矿山的案子,蒙山营那边几百号人马等着赶赴矿山,正等着他发兵呢。”

几百号人马?

谢容与眉心微蹙,眸底蓦地微光乍现,“祁铭,你立刻抽调十八名玄鹰卫精锐,随我前往脂溪。”

“是。”

“卫玦,你回蒙山营点兵,待封原的人离开后,带领余下兵马赶赴脂溪,路上记得尽量掩饰行踪。”

卫玦拱手称是,犹疑着问,“可是虞侯,为何是脂溪?那矿山不是一个幌子吗?”

谢容与道:“这矿山看上去的确是一个幌子,但是你们想想,我们取得《四景图》后,曲不惟、章鹤书等人,知道我们拿到的线索是什么吗?”

章禄之摇头:“不知道。”

“是,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会往最坏的情况想,他们会猜岑雪明留下的线索是一封直截了当的信函,又或是一个已经指明的地点,而非一副意味不明的画。所以,这个时候,他们要做什么?”

青唯道:“他们一定要赶在我们之前销毁证据。”

“换言之,他们争取的是时间。”谢容与颔首道,“曲不惟五年来没找到岑雪明并不代表章鹤书找不到。早在上溪案起之时,章鹤书已经介入此事,他们找了这么久,眼下应该已经发现岑雪明的踪迹。既然发现了踪迹,他们一定会以最快速度销毁证据,否则晚一步,就被手中有‘清晰线索’的我们捷足先登了。”

卫玦恍然道:“虞侯的意思是,封原为了争取时间,来到陵川后,一定会直奔主题——前往岑雪明的藏身之所。”

“但是他们又不能不防我们一手,所以他们会怎么办?”

“以幌子……掩护幌子?”青唯迟疑着道,“他们昭然若揭地把脂溪矿山这一个看似牵强的案子摊开摆出来,让所有人都以为,矿山是一个幌子,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实际上,矿山根本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而他们以幌子掩护幌子,要的就是我们被虚晃一招后,那一两日的时间差?”

莫要说一两日,只要能提前半日找到岑雪明,足够他们销毁证据了。

青唯不由地问:“可是……他们的心思这样深,官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谢容与温声道:“我没有看出来,是封原说漏嘴了。”

封原面对曲茂的质问,情急之下称蒙山营那边几百号人马等着赶赴矿山。

如果时间不这么紧迫,拿几百号人马做戏说得过去。

可是曲氏一门包括封原的性命都系在岑雪明留下的证据上,他们在这个时候把大部分兵马调去矿山,这就很古怪了。

卫玦道:“属下明白虞侯的意思了,脂溪矿山路途遥远,快马也要跑十来日,还请虞侯带着精锐先行前往,至于岳小将军那边……”

“师父那边我去说。”青唯道。

她说走就走,言罢,一刻不逗留,风也似地出了门。

谢容与的目光从青唯身上收回来,他深思了片刻,吩咐道:“今日之事记录在案,日后算停岚告密有功,还有……”他的目光落在桌上曲茂执意要赠给青唯的《四景图》上,“还有这副《四景图》,也算停岚、岳前辈,还有我娘子一齐呈递的证据,如实上报朝廷。”

不到子时,岳鱼七便和青唯一起赶来归宁庄了。行囊早就准备好了,六月酷暑深夜,二十余人轻装简行,打马穿过陵川夜色,朝西北的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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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江留城。

七月流火,还没彻底出伏,中州已经凉爽了许多。

这日一早,一辆马车缓缓在一间宅院前缓缓驶停。这间宅院位于江留城西一个僻静的街巷,听说是京中一名官员所置,用来作老来闲居之所。

宅前阍人很快出来相迎,对马车上下来的年轻公子与仆从躬身一揖,“张二公子,章大人已经等在厅中了。”

进门是一个鲤鱼过龙门的四方影壁,绕过影壁,张远岫带白泉进了厅中,对章鹤书拜下,“学生见过先生。”

章鹤书淡淡笑了笑,“忘尘一路奔波辛苦了,茶已经备好了,快用些吧。”

他说着,请了张远岫在右首坐下,自己也端起茶盏。

说起来,章鹤书也刚到江留不久,为的更是性命攸关的要事,但他脸上丝毫不见急色,反是安静地与张远岫一起品茗了片刻,提起些不相干的,“对了,老夫来前特地拜访过老太傅,听他说,官家意欲为你和仁毓郡主指婚,这事是真的?”

张远岫淡淡道:“真的。”

章鹤书“唔”一声,“这是好事啊,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远岫看着他,片刻,笑道:“这不是被先生一封信召来中州,没来得及多想么?忘尘急人之所急,这一路上考虑的都是先生究竟遇到什么麻烦了,自己的事反倒搁在了一边,还没顾得上给京中回信呢。”

章鹤书被他反将一军,不急也不躁,呷了口茶,“这样也好。你我师生一场,老夫跟你说句不见外的话,仁毓郡主么,活泼是活泼了些,人也天真烂漫,应该走不进忘尘你的心里。照老夫看,忘尘看似一副清净脾气,实则心底藏着一团火,能被你放在心上的人,除了得有盎然生意,还得是坚韧冷静的,要是身上带了些侠肝义胆,兼之自在又有趣,那就最好不过了是不是?可惜啊,这样的女子太少了,可遇而不可求,便是偶尔邂逅那么一个,撞不上好时机,怕也让人捷足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