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脂溪矿,内山林间。

子时三刻,几名官兵从岩洞出来,对参将禀道:“大人,洞内已经收拾妥当,可以请小章大人和曲校尉住进去了。”

参将心不在焉地“嗯”一声,“让人去传话吧。”

曲茂在山中寻了一整日都没寻到合意的地方,到了夜里,只能先回白日里路过的岩洞将就一番,这岩洞是存放油罐的,条件虽简陋,已是这山间几个储物洞中最好的了。曲茂嫌累,让人背着自己在后头慢慢儿走,眼下岩洞中床架好了,艾草也熏过了,他人还没到呢。

官兵应诺离开,参将目光重新往远处移去,今夜矿山那边一直不平静,眼下三更都过了,山上还有火光,参将直觉这火光是因岑雪明遗留的证物而起,只是他今天一天都跟着曲茂在矿外山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思索着,忽见山下有几人纵马过来,参将定睛一看,其中一人正是常跟在封原身边的逻卒。

林间还有矿监军,参将小心避开他们,到了山腰,问迎面而来的逻卒:“怎么样了?”

逻卒半句不废话,径自把封原是如何从流放犯口中问出矿山埋着罪证,又是如何与小昭王起了冲突说了,末了道:“岳小将军和温氏女狡猾多端,两人合力,居然拖住了我们近一半兵马,将军被这二人耽搁了一个来时辰,就怕小昭王已经找到岑雪明留下的东西了。”

参将又往矿山那边看一眼,明灭的火色中,隐约传来喧嚣之声,他稍作思量,“找到东西未必,玄鹰司的人数只有我们的一半,如果小昭王手里有东西,一定会立刻召集人马撤出矿山,他既然没有这么做,说明他手上还是空的。”

可是凭玄鹰司之能,这么久了什么都没找到,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参将想不出,他道:“你回去告诉将军,先机虽失,还能后发制人,莫要说小昭王手中没有证据,就算他已经拿到了岑雪明的遗物,我们的兵马多,只要能把玄鹰司困在山中,一切就还有转机,只是这样一来,将军就不能有一丝心慈手软,必要时——”

参将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并手在身前微微一斩,“必须下死手。”

这参将跟了封原数十年,封原对他十分信任,如果说封原是军中的矛,参将就是众兵卒心中的定心丸,脂溪矿山这一遭,封原能和小昭王相持到今日,参将可说是功不可没,逻卒自然把参将的话奉为圭臬,“属下记住了。其实将军也是这个意思,将军之所以遣属下过来,就是因为……”他四下看了看,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将军在山上找到了一些炸山用的油罐与硝石,想着实在不行,一不做二不休……”

他凑到参将耳边,吐出几个字:“连人带山一起,炸了。”

参将听后,沉思片刻点点头,“也好,如果我们不能先找到东西,把东西毁了也不失为一个法子,至于有多少人陪葬,这就要看天意了。”

他想了想道,“储存油罐与硝石的岩洞在这边山里,你们在矿山找到的那些,应该是矿监军数日前搬过去的,这样也好,届时山体崩塌,玄鹰卫被埋在山里,事后可推说是监军意外引燃火绳所致。你带话给将军,引燃火绳前,先以小昭王窝藏罪犯为由,给他扣一顶包庇的帽子,让矿监军不敢掺和进来。”

逻卒称是,“也请大人稳住矿上都监,千万莫让他觉察了今夜异样。”

事不宜迟,逻卒说完便走,参将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又唤住他,“你让将军派人盯紧玄鹰卫,小昭王这么久没找到东西,说不定那东西根本没藏在矿山之中,到时我们山也炸了,人也杀了,东西却在别处出现,今夜的功夫岂不白费?”

逻卒道:“属下记得了。”言罢很快下了山,打马往矿山而去。

参将看着逻卒的身形在夜色里淡成一抹虚影,深深地吐了口气,刚要回岩洞,一转身,不经意竟与章庭撞了个正着。

章庭不远不近地立在林中,神色淡漠地注视他。

参将是习武人,戒备之心极重,他知道自己适才与逻卒的对话没有第三个人听到,可是章庭乍然出现,他难免有些不安,“小章大人是何时过来的。”

“刚才就到了,看参将大人在和一名官兵说话,没有上前打扰。”章庭淡声道,他的目光移向远处矿山,“怎么,是矿山那里出了什么事么?”

参将笑道:“没出什么事,似乎有人丢了东西,矿上的监军们正在帮忙找。”

“是吗?”

“不过小章大人今夜就不要下山了,营地离矿山近,想必吵闹得很。”参将知道章庭回来了,那么曲茂和矿上的都监也该回来了,矿山那边的火光谁都看得见,他还得稳住都监不让他觉察出异样呢,说着掠过章庭,疾步朝都监走去,“……都监不必忧心,将军适才派人传话了,不过是遗失了些东西罢了……”

章庭步出林外,再度朝矿山望去,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此处没有林木遮挡,矿山那边的火光更盛了,隐约的喧嚣声中间或传来呐喊,还有……兵戈的碰撞声。

章庭抬起头,残月隐去了层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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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隐去了层云后,矿山中的喊杀声愈来愈震耳欲聋。

谁也说不清兵戈究竟怎么起的,起初似乎只是几名玄鹰卫与封原的兵马在峡谷的林间起了冲突;随后是一个黑袍女贼和一个来由不明的监军,拖着封原与数十兵马打了起来;随着双方前来增援的人越来越多,这一场源自林间的微小冲突渐渐变成了两军交战,由卫玦、章禄之率领的玄鹰卫,和封原麾下的镇北军精锐厮杀在了一起。

战势从峡谷林间蔓延至山上,烈烈火光中,忽见两匹快马突出重围,为首一匹马上是一个身着监军服的剑客,身后紧跟着一个罩着黑袍的女贼。

不是岳鱼七和温小野又是谁。

青唯到了山前,瞥见谢容与的身影,不待勒停马就飞身而下,疾步上前,“怎么样了?”

他们这一处尚未被战势波及,谢容与道:“情况对我们很不利,东西不在山上,三年前就被石良转移走了,很可能藏在入矿的山林间。”

青唯不由愕然:“山外林间,封原身边的参将不是在那里?”

“唯一的好消息,封原还不知道东西被转移走了,仍旧把大部分兵力集中在这里跟我们厮杀。”祁铭说着,揩了一把脸上的血,他似乎有急事要对谢容与禀报,刚从山上交战的地方撤回来,“我们的人少,封原麾下皆是精锐,单是应付他们,玄鹰司就十分吃力,矿监军人人自危,他们都监不在,闹不清发生了什么,没一个肯帮忙的……”

似乎就为了应和他这话似的,祁铭话音刚落,乱军中传出封原声如洪钟的高喊,“山上的监军都听好了,当朝昭王与麾下玄鹰卫包庇昔洗襟台重犯、窝藏罪证,望尔等辨清形势,速速助本将军擒下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