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第3/4页)

封原与谢容与又过几招,只道是自己低估了他。倒不是他不是谢容与的对手,谢容与恐怕是跟岳鱼七学过几招,知道对战封原,当以灵巧取胜,挽剑如虹,他攻他就守,他退他就进,从容得仿佛天生就该在这山野沙场上。

这一刻他不再像一个读书人了,也不再像一个清贵的王了,而像一个年轻的将军,一个烈烈火光中的白衣剑客。

封原接下谢容与带着锋芒的一剑,脑海中,忽然闪过离开上京时,章鹤书对自己说的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要知道,小昭王这么尽心地查洗襟台之案,从不是为了任何人,他是为了自己,洗襟台三个字于他而言就是一道枷锁,他这半生,都在竭力挣脱开这道枷锁。”

小昭王究竟是谁?

他是沧浪士子的后人,是先帝亲封的王,是眼下持剑的玄鹰司都虞侯?

不,都不是,火光倒映在谢容与好看的双眸,眸中的目光清晰且坚定。

封原忽然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当年士子投江为谢家小公子的罩上云霾,昭化帝执意接他进宫,王的身份为他这后半生罩上囚笼,尔后洗襟台塌,他在方寸天地间被挤压得无处可去,所以不得不带上面具,化身他人。

可是他太聪明了啊,他自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执笔也好,持剑也罢,他既不是如他父亲一样凭栏醉卧的书生,也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帝王信赖朝臣看重的殿下,哪怕眼下在这乱军火光中,白衣持剑的他也是一抹假象。

他该是挣脱枷锁后,乘舟辞江去的逍遥容与。

而他这一路走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挣脱开一个叫洗襟台的魔障。

封原甚至明白了,这个高高在上,克己复礼的小昭王,为何会对一个山野女贼的如此情衷,也许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可望不可即的所有美好。

封原在想通这一切后,心中忽地产生了一个惊惧的念头,如果说,自己今夜不能毁掉岑雪明留下的证据,等待着自己的将是死无葬生之地,那么对于小昭王来说,如果不能让洗襟台的真相昭于天日,等着他的会不会是无尽的云霾。

所以他们都是一样的,谁都没有退路,谁也不能相让。

无论是小昭王还是玄鹰司,都会拿性命纠缠住他。

谢容与算准他不敢当着监军的面对一个王下死手,只身缠住他,就是为了给卫玦争取时间,不让山上的兵卫炸响火药。

不能再拖下去了!

下一刻,山上的流矢再度飞来,封原趁着这一刻径自后撤,径自朝山上大喊:“将士们听好了,即刻——”

不待他话说完,谢容与似乎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任凭一道流矢擦破自己的左臂,送剑向前,如水的剑光直指封原的肩头,封原心知不能耽搁,任凭剑光没入肩头一寸,把余下的话喊完,“引燃火绳!”

随后只手拔出剑头,任两边的兵卒掩护,朝山上撤去。

山上火光大盛,玄鹰卫的人数毕竟是劣势,地势也不占优,山上的油罐早已被砸开,火油浇了整个山头,随着带火的飞矢落在山端,只听“轰”的一声,山面山野顿时燃起一道火线!

下一刻,震天的兵戈声中,忽然传来“滋滋——”的闷响,谢容与只道不好,对附近的祁铭和章禄之等人道:“不必拼了,后撤!”

与此同时,另一端,卫玦也高声道:“山上的玄鹰卫听令,立刻朝西面后撤!”

他们被困住的地方三面环山,只有西面有一个豁口,可以通往营地与外山,而封原的兵马集结在正东面朝他们逼来,两侧山间,“滋滋——”的引燃声蓦地一顿,下一刻,只听一声惊雷般的轰鸣,山间地动山摇,夜色顿时被浓烟覆盖,迸溅出来的飞石砸向人群,封原居然在两侧山间同时埋了火药,将玄鹰卫困往山下。

虽然这火药是他临时所制,威力并不算大,但两侧山间的火线与炸松的山体,使玄鹰司所处的山下丘低狭小无比,根本无法面临再一次带着火的箭雨。

这世上其实很少会有奇迹,玄鹰司以两百人对上封原五百人,支撑到眼下已是难得,卫玦带兵挤过来,疾声道:“虞侯,属下留下断后,您先往西撤——”

谢容与往西侧豁口看一眼,“两侧山间的火药的威力太低,那么多硝石去了哪里?”他说着一顿,“西面的出口应该已经被封了。”

卫玦愣了愣,是啊,南北山间爆炸,不过炸起了一点烟尘飞石,拦住他们的是油罐引发的火线,封原又不是傻子,玄鹰司要往西撤,他难道看不出来,山上那么多硝石,必然早已堆去了西面的出口,只待玄鹰司的大部队撤往此地,封原的兵卒即可引发火绳,玄鹰卫,包括小昭王,或许还有他们辛辛苦苦找了一年的罪证就能永远埋藏在这里了。

章禄之啐出一口血沫子,“娘的,封原这狗贼——”

朝天也从阵前赶回来了,听了这话,说道:“公子,小的过去试试,看能不能拦下点火的那厮!”

两侧的火线顺着往下淌的火油朝玄鹰卫逼近,正面山上,封原的弓箭手收回残箭,预备放最后一轮箭雨,玄鹰司被困在山间狭地,卫玦与章禄之合力截住从正面围堵过来的兵马,朝天提着刀,拼了命往西面的豁口赶,谢容与心知只有自己出现在西侧,封原的人才会提前引燃火绳,如果朝天的动作够快,赶在火绳引爆火药前将其斩断,那么自己和玄鹰卫的兄弟们都还有一线生机。

山火焚灼的猎猎声不绝于耳,谢容与见朝天已快逼近豁口,适时也往西侧撤去,守在豁口的兵卒见他来了,果然大喊一声:“放——”

将火把往火绳上一点,随后疾步后撤,火绳如同一根迸溅着星色的蛇,迅速朝豁口蔓延,朝天见了这一幕,立即抽刀而出,朝火绳的最前端掷去,刀光如最明亮的月华掠过夜色,几乎是赶在火蛇吞噬火药的前一刻将它拦腰斩断。

朝天松了一口气,刚欲上前将火药挪走,只听谢容与高喝一声:“朝天,退后——”

朝天往前看去,前方的豁口处,居然还有一名兵卒没有撤开,他手中举着火把,正要引燃火药的另一根引线,这根引线跟火药离得极近,总共只有尺长,引燃它只在瞬息之间。

朝天怔住了,还不待反应,下一刻径自朝那名兵卒手中的火把扑去。

他离得太远了,这一扑几乎是自不量力的。

就算他能侥幸扑到火把,身上的火落到火药上,火药必然也会被炸响。

谢容与痛喊一声:“朝天——”下意识上前就要拦他,与此同时,卫玦、章禄之等人也反应过来,祁铭上前截住谢容与:“虞侯快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