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遇到挑战(第2/5页)

“我×!”有人说,震惊得不敢大声,还有其他人说,“怎么会这么倒霉。”另外有个人挤进病房,跟门口的人争执了几句。她站在你身旁,然后你就看到依卡,她的眼睛也困惑地瞪大,显出恶心的样子,然后才把表情调整成一片空白。接着她开口说话,声音刺耳到让人无法安静围观:“出了什么事?”

(你这时发觉一件事,可能是晚了点儿,也可能刚刚好,房间里还有另外一名食岩人,就在现场后面不远处。她感觉眼熟——就是你刚到凯斯特瑞玛时,跟依卡一起欢迎你们的那个红发女。她此刻正观察依卡,很贪婪的样子,但她石像一样的眼睛有时也会朝向你。你突然特别痛切地感觉到,霍亚并没有跟着你从住处跑来。)

“外围巡逻兵。”另一个满身灰尘的中纬度男人对依卡说。他看上去不像壮工,块头太小。也许他是新兴的猎人之一吧。他绕过床边那帮人,盯着依卡,就好像只有看着她,这人才能忍住不去看床上那个人,一直看到自己崩溃。“我们去了盐——盐矿场附近,以为那里会是狩猎的好地方。有条小河沟旁边,像是有某种陷坑。贝莱德就——我说不好,他不见了。我一开始听到他们两人一起尖叫,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在上游,追踪一些动物足迹。等我到了那儿,只剩下特忒斯一人,看似正在爬出灰堆。我帮他钻了出来,但它们已经攻击了他,更多的正在爬上他的鞋子,所以我不得不砍掉了它们——”

一声惨叫让你的眼睛离开讲话的男子。勒拿正在用力摇手,手指僵硬,貌似很痛。“我×,给我把镊子拿来!”他对另外一个男人说,那人吓了一跳,回身去取东西。你以前从未听过勒拿说脏话。

“这应该算是脓肿吧。”那个给病人注射过的桑泽女人说。她听起来并不相信自己的话;她对勒拿讲话,就像试图说服他,而不是说服自己。(勒拿只顾用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试探烧伤边缘,一脸严肃,无视那女人。)“一定是的。他掉进了一个地热蒸汽喷射口,一眼天然地热泉,或者是老旧生锈的地热站管道口。”这样一来,虫子的出现就纯属偶然了。

“要不然它们也会爬到我身上的。”另外一名猎人还在用空洞的语调讲述,“我以为那个坑里只有松软的飞灰而已,但实际上……我说不好。可能像蚁丘一样吧。”那猎人咽下一口唾液,绷紧下颌。“我没有办法弄掉其他虫子,所以就把他带了回来。”

依卡的嘴唇抿紧,但她挽起衣袖,走到病床前,挤过附近其他震惊中的人。她叫嚷着:“退后!你们要不想帮忙处理这件事,就他妈的不要妨碍别人。”周围乱转的一些人开始拉着同伴后退。另有些人伸手抓住珠宝形的东西,想把它揪下来,然后就把手迅速拿开,像勒拿一样惨叫。那东西有了变化,闪亮的蓝色表面有两片翘起,抬升,然后又回归原位——突然之间,你脑子的印象完全翻转。这不是什么珠宝,这是只昆虫。某种硬壳甲虫,那层光彩夺目的表面就是它的外壳。当它抬起鞘翅时,你看到它圆滚滚的身体是透明状的,体内有某种跃动、翻腾的动作。即便从你站的位置,也能感觉到它发出的热力,热得几乎沸腾。在它周围,那人的肌肉几乎在冒蒸汽。

有人给勒拿取来镊子,他试图把一只甲虫夹掉。它的鞘翅再次抬起,某种细细的东西喷射到勒拿手指上。他惊叫一声,镊子脱手,向后跳开。“酸液!”有人说。另外有人抓住他的手,想要快速擦掉那些东西。但早在勒拿惨叫之前,你就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不是!只是水,滚烫的水。”

“小心啊。”另外一名猎人在提醒,太迟了。你注意到,他一只手上也有一条被烫伤的水疱。你也注意到,他没有再去看病床,或者现场的任何其他人。

场面惨不忍睹。那可恶的坏虫子正在把那个人活活蒸死。当你望向别处,却发现埃勒巴斯特又在看你。埃勒巴斯特,他本人也是全身烧伤,但他本应该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站在撕裂大陆的裂口旁边,才只是零零星星有些部位遭到三度烧伤。他本应该被烧成灰,洒落到尤迈尼斯城被熔化的街道上才对。

他看着你的时候,你意识到这些,尽管他的表情本身,对另外一个人的浴火挣扎显然是无动于衷。这是一种熟悉的无动于衷——支点学院风格。这份无动于衷来自太多次背叛,太多朋友死去又没有像样的理由,目睹太多“惨不忍睹”的暴行。

但是,埃勒巴斯特原基力的回响,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随性,钻石一样精致,又带着令人痛心的熟悉感,以至于你不得不闭上眼睛抵挡回忆,关于起伏不定的船甲板,孤独的高山小路,多风的岩石岛。他旋出的聚力螺旋小得难以置信,宽不盈寸,轻薄得让你找不到支点。他还是比你更强。

然后你听到一声惊叫。你睁开眼睛,看到其中一只甲虫身体发抖,像活体水壶一样嘶鸣——然后就整体结冰。它的腿,之前还钩在周围的皮肉里面,现在也已经弹开。它死了。

你听到一声轻柔的呻吟,那股原基力消散。你望过去,看到埃勒巴斯特垂下头,躬起身。他的食岩人慢动作下蹲在他身旁,她的姿势传达出某种关切,即便表情还是那样淡然。红头发的食岩人——你内心很绝望,决定暂时简称她为红发女——也在盯着他。

那么,原来如此。你回看那名男子——视线中也注意到勒拿,他正在着迷地观察那只被冰冻的甲虫。他抬起双眼环视整个房间,目光偶然与你相触,停住。你看出了他眼中的疑问,开始想要摇头:不,那虫子不是你冻住的。但这并不是正确的问题,或许甚至不是他正在提出的问题。他并不需要知道之前是不是你做的。他想知道的,是你能不能做到。

勒拿,霍亚,埃勒巴斯特。你今天好像总是被无声的、内涵丰富的眼神驱使,看起来就是这样。

当你上前一步,让隐知盘专注起来,那些小昆虫的热点感觉就像是地热喷射口。它们小小的身体里面,有好多被控制住的压力;这是它们让水沸腾的方法。你习惯性地举起一只手,好让人们知道你在做某件事,然后你听到一声咒骂,一声怒斥,还有杂沓的脚步声,人的身躯挨挤声,人们避开你,避开你可能唤出的聚力螺旋。一群白痴。他们难道不懂吗?你只有需要从环境中汲取能量时,才会造出聚力螺旋。那虫子身上已经有足够能量供你所需。难点将在于:把你吸取的范围仅仅限定在虫子身上,而不涉及下方那人过热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