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茜奈特在征途(第2/9页)

茜奈特有点儿拱火,就一点点,因为他刚才说了基贼。支点学院会处罚任何一个说出这个词的人,所以她没听过几次——只有骑马经过他们身旁的人们低声嘟囔,或者料石生在教导员不在时虚张声势时才说。这个词太丑陋了,尖刻,而且还难听;听到这词,感觉就像被打了个耳光。但埃勒巴斯特说这个词的方式,跟别人说原基人一个样。

他继续说,还是同样冷淡的语调:“而且,既然你能感觉到我在做事,你也可以这样做的。”

这让茜因更加惊诧,也更加生气。“以地火的名义,我为什么要平息什么微震?那我就会——”然后她管住了自己,因为她本来想说的是像你一样疲软无用,而这个实在有点儿过分。但随后她就想起,对方的确一直那样疲软而且无用,也许就是因为他一直在做这个。

如果这事重要到让他一直不辞辛劳,她或许不应该这样一口回绝。毕竟,原基人必须要互相帮助的。她叹了口气:“好吧。我猜我可以帮助某些可怜虫,他们被困在底层,没有任何事情可做,只能维持大地稳定。”至少这样也可以消磨时间哦。

他放松了些,只有一点点吧,而且她意外地发现他在微笑。他几乎从来不这样的。但……不对,他下巴上那块小肌肉还在不停地抽、抽、抽。他还在担心些什么。“从这儿骑马大约两天距离,就有一个站点,从下一个岔路口出去即可到达。”

茜因等着他说下文,但埃勒巴斯特已经开始吃东西,一面满足地发出细微声响,这主要是因为他饿了,而不是这食物特别美味。她也饿,所以茜奈特同样开始大吃——然后她皱起眉头。“等等。你是打算去这个站点?你刚刚是这个意思吗?”

“我们要一起去,是的。”埃勒巴斯特抬眼看她,脸上闪过一份威严,突然之间,她对这男人的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最高点。

这种反应完全不理性,她对他的反应。埃勒巴斯特的级别比她高了六枚戒指,要是戒指数量能超过十,两人的差距很可能还会更大。她听过关于他技艺的传说。如果两人真要对抗,他完全可以翻转她的聚力螺旋,一秒之内把她速冻成冰雕。只为这个,她也应该以礼相待;考虑到他的好感可能带来的益处,还有她本人在支点学院等级体系中上升的个人目标,她甚至应该尝试真的喜欢他。

她已经试过对他讲礼貌,还有讨好,结果都不管用。他一直在装傻,或者就是恶语相向,直到她放弃为止。她试过各种表示尊重的小姿态,支点学院其他元老们通常愿意从年轻同行那里得到的那些,却只会招致他的反感。这让她自己很生气——奇怪的是,她的气急败坏,反而像是对方最享受的状态。

所以,尽管她绝对不会用类似的方式对待其他元老,当时却没好气地说了句:“好的,大人。”然后就任由整个晚上过去,两人之间保持着互相反感、暗藏危机的沉默。

他们躺下歇息,而她像平时一样伸手要抱他,但这次他翻身避开,用后背对着她。“如果还要做这种事,那就明天早上再说。你怎么还不来月经啊?”

这让茜奈特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无趣的女人。他痛恨这样的做爱,跟她自己一样,这本身并不是问题。但糟糕的是,他一直在等着喘息的机会,而她自己居然没有数日子。她现在开始数,有点儿笨拙,因为她不记得上次月经开始的准确日期,而且——他是对的,她的月经已经晚了。

在她吃惊沉默时,他叹口气,听起来已经半睡。“如果你的月经晚了,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旅行对人的身体消耗很大。”他打个哈欠,“那就明早再做吧。”

第二天早上他们交配。她脑子里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来描述这种行为——淫秽的词并不适用,因为太无聊;而且也无须使用隐语来掩饰亲密关系,因为两人一点儿都不亲密。这完全是例行公事,像某种锻炼,像她每天早上骑马之前伸展身体的热身动作。这次可能更有活力一点儿,因为他在此前休息过;她几乎算是乐在其中了,他在高潮之前还发出了一些声音。但也仅此而已。等俩人完事了,他躺在那儿,看她起身,在火边用水盆迅速清洗了一下身体。她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情形,当他突然开口时,甚至还吓了一跳。“你为什么恨我?”

茜奈特愣了一下,有一会儿考虑过撒谎。如果这是在支点学院里,她会撒谎的。如果他是随便哪位其他元老,痴迷于特权,强调原基人任何时候都要举止得体的那种人,她也会撒谎。不过这段时间,他已经清楚地表明自己更喜欢诚实,不管多么突兀。于是她叹了口气:“我就是恨你。”

他翻个身,躺着,仰面看天,她以为这段对话已经结束,然后又听到他说:“我觉得,你恨我是因为……我是个你能够痛恨的人。我在你身旁,恨起来很方便。但你真正痛恨的,其实是这世界。”

听到这话,茜因把她的内衣丢进洗澡水盆,瞪了他一眼:“这世界才不会说你刚才这种疯话。”

“我没兴趣指导任何马屁精。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保持率直。而当你率直时,你几乎没办法跟我说一句有礼貌的话,不管我对你多客气。”

听他这么说,她感觉有些内疚:“那么,你刚才说我痛恨这世界,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痛恨我们的生活方式。这世界迫使我们生活的方式。我们要么被支点学院支配,要么就只能躲藏起来,一旦被发现,就像野狗一样被猎杀。或者我们会变成怪物,试图杀死一切活物。即便在学院内部,我们也一直要去考虑他们想让我们怎样做。我们总是无法……正常生活。”他叹气,闭上眼睛,“本应该有更好的活法的。”

“并没有。”

“一定有。桑泽不可能是第一个成功活过几次第五季的帝国。我们可以看到其他生活方式存在过的证据,其他人种变强大的证据。”埃勒巴斯特向大路之外的地方示意,朝向他们周围的广阔山河。他们当时接近东部大森林;目力所及之处,只有树海像巨毯一样波动起伏。但是——

但是,就在地平线边缘,她发现某个像是金属手骨框架的东西,从树丛里探出来。又一座废墟,它一定是相当巨大,既然她从这里也能看到。

“我们只顾传承《石经》。”埃勒巴斯特说着坐起来,“却从不尝试记住前人做过的尝试,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可能管用。”

“因为那些办法实际上没有用。那些人都死掉了。我们却还活着。我们的方法对,他们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