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茜奈特在征途(第4/9页)

而在茜奈特想完这些事之前,她还没来得及下定决心,既然摆脱不了他,就干脆帮助他一下。埃勒巴斯特就又做了件什么事。一记重拳。有某种东西被刺穿,在某个地方。突然之间,喷涌的岩浆向上的压力马上开始平息。他带两人一起返回,远离火海,进入仍在战栗中的大地,这种时候她知道该怎样做,因为这不过是寻常地震,而不是大地父亲狂怒的化身。突然之间发生了某种变化,他的力量现在可以任由她来使用。力量如此丰沛。地神啊,他简直是怪物。但随后,任务开始变简单,轻易就能平息波动,封闭断层,加厚被撕裂的岩层,以免在这个大地承受过压力、地壳被弱化的地方形成新的断层。她可以隐知到多条擦痕,延伸在大地表面,清晰到前所未见。她抹平这些伤痕,绷紧大地的皮肤,带着一份外科手术式的精准,这也是她此前从未达到过的。而当岩浆热点蜕变成又一个隐藏地底的遥远威胁,眼前的危机过去,她回到自己身体里,发现埃勒巴斯特身体蜷成一个球,就在她面前,两人周围布满的、伤疤一样的冰霜,如今在慢慢化为蒸汽。

她四肢着地,浑身颤抖。当她试图移动,要费很大力气才能避免栽倒。她的手臂关节总是容易脱力。但她逼着自己坚持下去,爬了一两英尺距离,到达埃勒巴斯特身旁,因为他看起来像是死了。她触摸他的胳膊,发现制服下面的肌肉僵硬、紧绷,蓄满力量,而不是软瘫着。她觉得这是个好现象。她轻轻拉扯对方,靠得更近些,发现他两眼睁开,瞪得好大,而且紧盯着她,不是死者那种空白,而是带着纯粹的惊讶。

“这情形跟赫西奥奈特说的一模一样。”他突然小声说,她吓了一跳,因为她觉得对方应该已经失去了意识。

好极了。她在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荒野中的大路旁,身体半死,因为之前有人强行动用了她的原基力,周围没有其他帮手,只有这个脑子生锈,却又强大得不像话的混球,就是他招致了全部的麻烦。现在只能竭力打起精神,在刚刚经历了……经历了……

事实上,她并不清楚刚刚发生过什么,一点儿概念都没有。这完全没有道理。地震不可能就那样突然发生。平静了亿万年的岩浆热点不可能突然爆发。某种东西触发了它的活动:某处的岩层移动,另外某个地方的火山喷发,某个十戒大师突然发飙,某个特别事件。因为这事动静那么大,她本应该隐知到那个触发事件。除了埃勒巴斯特的惊诧之外,本应该也接收到其他警示信号的。

而且,这个混蛋埃勒巴斯特到底又做过什么?她的脑子完全想不通这件事。原基人是不能互相协作的。这已经被证明过;当两名原基人一起尝试对某个地震学现象进行干预,控制力和精细度更强的那个人将会优先发挥效力。较弱的那个人可以一直尝试,最后就会油尽灯枯,自取灭亡——或者更强的人可以冲破他的聚力螺旋,把他跟其他东西一起冻死了事。这就是元老级原基人控制支点学院的原因,他们不只是经验更加丰富,还有能力杀死任何胆敢招惹自己的人,虽然他们不被允许这样做。这也是十戒大师有选择权的原因:没有人能威逼他们做任何事。当然,守护者是例外。

埃勒巴斯特刚刚的做法,尽管难以理解,却实实在在发生过。

这一切都好烦。茜奈特转换成坐姿,然后开始头晕。整个世界丑陋地旋转着,她两臂撑在屈起的膝盖上,垂头休息了一会儿。他们今天哪儿都没去,也不会再去任何地方。茜因已经无力骑马,而埃勒巴斯特看上去连爬到睡袋的力气都没有。他甚至一直没有穿过衣服。他就只能光着屁股蛋儿蜷在那儿哆嗦,完全无用。

所以最后还是茜因爬起来,在他们的包裹里翻找,找到几颗德敏特硬皮瓜,这种小瓜有坚硬的壳,灾季的时候可以钻入地下继续生长,至少地理学家们是这样说的。她把这些瓜滚进残余的火堆里,很高兴火还没有完全熄灭。他们已经没有了引火物和燃料,但剩余的煤炭应该足够把瓜烤熟,几小时后就有饭吃了。她从行李堆里拉出一袋草料,让两匹马一起吃。又倒了一些水在帆布桶里给它们喝,看到马拉出几堆粪便,她想着把它们清理到路基下面去,这样就不必闻臭味了。

然后她爬回睡袋,最近结过冰之后,好在它还是干的。她瘫倒在埃勒巴斯特背后,睡意蒙眬。她没能真的睡着。热点褪去之后,大地仍在微微抽搐,不断刺激她的隐知盘,让她无法彻底放松。不过,单纯躺下休息,就已经让她恢复了一些体力,她的头脑也渐渐安静,直到变冷的空气让她清醒过来。日落。她眨眨眼。发觉自己从背后搂抱着埃勒巴斯特。他还是蜷缩成球形,但这回,他眼睛闭上了,身体也放松下来。当她坐起时,他身体抽动一下,也坐了起来。

“我们必须赶到那座维护站。”他哑着嗓子焦急地说,这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有让她感到意外。

“不行。”她说,累到顾不上生气,也终于彻底放弃了对礼貌的追求。“我可不擅长筋疲力尽的时候骑着马夜间赶路。我们的草炭已经用完,其他所有补给品也都剩余不多。我们需要去一个社群,买到更多补给。如果你想要命令我改道去哪个荒凉得要死的狗屁维护站,还是干脆直接告我抗命不遵得了。”她以前从未违抗过任何上级命令,所以她对抗命的后果并不清楚。实际上,她已经累得对此漠不关心。

埃勒巴斯特呻吟一声,用掌根按压额头,像是要驱除头痛,或者把头痛压得更深入些。然后他又用她听过的那种古怪语言咒骂。她还是没听懂,但更加确信这是某种沿海地区的土著语——这很奇怪,考虑到他自称生于支点学院,也在那里长大成人。话说回来,进入料石生队伍之前,也的确需要什么人把他养大。她以前听说过,很多东海岸居民都像他一样皮肤黝黑,所以,等他们到达埃利亚,说不定会听到当地人说这种语言呢。

“如果你不跟我去,我就自己去。”他冷冷地说,终于用了桑泽标准语。然后他站起来,摸索着捡起他的衣物,吃力地穿上,就像他是认真想走似的。茜奈特盯着他做这些,因为他哆嗦得太厉害,几乎无法站直身体。如果他在这种状况下骑上马背,只能摔下来而已。

“嘿,”她说,而他继续自己狂热的准备,就跟听不到她说话一样。“嘿!”他身子一震,怒气冲冲回头看,她这才意识到,刚刚他是真的没听见。他始终都在倾听另外一种声音——地啊,他自己内心疯狂的呢喃,谁知道呢。“你这样只会害自己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