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茜奈特的守望(第4/4页)

“哦?那么,你们两个决定分享了?”

“他就是——”她眨眨眼,开始听懂对方的意思,“呃?”

艾诺恩耸耸肩,考虑到他块头那么大,还一脑袋小辫儿,这动作幅度相当大。“你跟他本来就是情人嘛。这想法值得考虑。”

还真是个惊人的想法呢。“呃……不行。我不是……呃。不行。”有些事情她不愿想象。“也许晚些时候再说吧。”晚很长时间。

他笑了,尽管不是在嘲笑她:“行啊,好啊。那么,你今天来,什么意思?让我伺候好你的朋友?”

“他才不是——”她却巴巴跑来,给他找情人。“可恶。”

艾诺恩笑起来(对他而言,这次不算响亮),挪动身体,侧面倚靠在墙上,跟茜奈特的方向垂直,以免让她感觉受到约束,尽管他已经靠近得足够让她感觉到体热。有时候大块头的男人应该这样做,如果他们想表现出关切,而又不显得有威胁。她感谢这份周到。而且她痛恨自己优先考虑埃勒巴斯特的决定,因为,地火啊,连他身上的气味都那么性感,这时他说:“你们是很亲密的朋友,我觉得。”

“是呐,我这朋友真他妈棒。”她揉揉自己的眼睛。

“好啦,好啦。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你是两人中间较强大的那个。”茜奈特听到这句话眨眨眼睛,但他是完全认真的。他抬起一只手,手指从她脸的侧面划下,从太阳穴到下巴,缓缓挑逗她。“很多东西打垮了他。他用口水和无休止的微笑维持自身完整,但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些裂纹。而你不同;你有凹陷,有瘀青,但整体完好。你很好心,肯这样子守望他的周全。”

“因为从来没有人为我守望过。”然后她那样用力地闭嘴,以至于牙齿猛击在一起。她并不想这样说。

艾诺恩微笑,这次是温柔的,好心的笑。“以后我会的。”他说,然后俯身亲吻她。这是很潦草的那种吻。他的嘴唇是干的,下巴上也开始长出胡楂儿。多数沿海男人似乎都不长胡子,但艾诺恩一定是有些桑泽血统,尤其是他浑身那么多毛。无论怎样,他的吻很温柔,尽管扎人,感觉更像在表达感谢,而不是试图引诱。很可能他就是这个目的。“以后,我答应你,我会为你守望。”

然后他离开,前往她和埃勒巴斯特共享的房间,茜奈特目送他离去,为时已晚地想到:可恶,现在我到哪里睡觉啊?

事实证明,这是个伪问题,因为她根本不困。她去了洞穴上的石梁,那儿还有其他人逗留,呼吸深夜的空气,或者在其他社群成员听不到的地方聊天儿,而她也不是唯一满怀心事,站在栏杆旁深夜遥望海面的人。海浪不断涌来,让最小的船和最大的克拉尔苏号一样,摇晃着嘎吱作响,而星光洒满水面,浅淡的,模糊的光点在波涛之间跃动,像是能永远延伸下去。

在喵坞这里,一切都很平静。感觉很好,做她自己,在一个能被接受的地方。更好的,是那种无须担心周边环境的感觉。茜因在公共浴室见过的一个女人——克拉尔苏号的一名船员,她们中大多数至少会说一点点桑泽标准语——为她解释过一些事,当时两人一起泡在热水里,浴室用石头加热,这是孩子们每天承担的杂务项目之一。其实,这些都很简单。“有你们,我们才能活。”她对茜因说,耸耸肩,让自己的头仰靠在浴池边缘,显然并不担心自己这番话的怪异。在大陆,所有人都相信:有了基贼在身边,他们会不得好死。

然后那女人说了些真正让茜因紧张的事。“哈拉斯现在老了。艾诺恩在劫掠时,也察觉好多危险。你和那个笑脸男(这是当地人对埃勒巴斯特的称呼,因为那些不说桑泽标准语的人,说他的名字会很吃力)你们生些小孩,给我们一个,好吧?要么我们就得去偷,从大陆上偷。”

一想到这帮人,站在人群里跟食岩人一样显眼,却想要潜入支点学院去偷一名料石生,或者抢在守护者到达前,抓走某个野生原基人小孩,就让茜奈特不寒而栗。她并不那么喜欢这主意,一群人贪婪地盼着她怀孕。但在这点上,他们跟支点学院也没什么区别,对吧?而在这里,她和埃勒巴斯特生出的任何孩子,都不会在维护站终老。

她在石梁上的开阔处待了几小时,沉浸在海浪声里,渐渐让自己恍惚起来,不再思考。然后她终于注意到,自己后背酸痛,两脚发麻,海风也变得有些冰冷刺骨。她不能就这样在露天里站一整夜。于是她回到洞穴里,并不清楚自己应该去哪儿,只是听之任之。这可能就是她为什么最终回到“她的”房间外面的原因,站在那片勉强能提供一点儿私密感的门帘前面,听埃勒巴斯特在里面哭。

绝对是他。茜奈特认得他的声音,即便现在是泣不成声,一半被遮掩。几乎听不到,尽管这房间并没有门窗……但她知道为什么哭声如此轻柔,不是吗?任何在支点学院长大的人,都学会了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哭泣。

是这个想法,以及由此带来的同袍之谊,促使她抬起手来,慢慢地把门帘拉开到一旁。他们两人在床垫上,还好用皮革盖住了一半身体——这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她能看到房间里乱丢的衣物,还有空气里性液的气味,所以,他们在做什么,其实很明显。埃勒巴斯特蜷起身体侧躺着,背对茜奈特,瘦骨嶙峋的肩膀抖动不已。艾诺恩单肘支撑身体,抚摩他的头发,茜奈特挑开门帘时,他抬眼看了一下,但并没有显出被打扰的样子,也不吃惊。事实上(考虑到两人之前的对话,她实在不应该感到意外,但还是很意外地发现)他抬起一只手,招呼她过来。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服从。而且也不知自己走过房间时为什么要脱衣服,还有为什么掀开埃勒巴斯特背后的兽皮,跟他一起钻入体香弥漫的温暖里。还有,在做过这些事之后,她为什么靠在他背上,一只手揽着他的腰,抬头看到艾诺恩伤感的,表示欢迎的微笑。但她就是这样做了。

茜因就这样睡着。据她判断,埃勒巴斯特应该整夜都在哭泣,艾诺恩应该是一直没睡,安慰他。所以到第二天早上,当她挣扎着下床,跌跌撞撞到夜壶那里大声呕吐时,两人都在继续酣睡。吐完之后浑身发抖的她,身边并没有一个人安慰。但这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好吧。现在,喵坞人至少不用去偷个孩子回来了。

绝对不要给血肉之躯定价。

——第一板,《生存经》,第六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