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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但那是大约三十年前的杂志,很难找。

“不过,”菅井继续说,“我在报社工作,有办法搞到手。你父亲说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详情,我就找到了华盛顿分社的年轻同事,请他上美国国立档案馆查阅报告原文。”

“我也能看看吗?”

“嗯,应该很快就会有回音了。我拿到报告后就通知你。”

“拜托您了。”

享用完烤羊肉大餐,在锦糸町同菅井道别后,研人返回自己的出租屋。

两人专心于谈话,没怎么喝酒,研人现在依然清醒。他打开房间的灯,开启空调,坐到床边的小桌前,从背包里取出父亲留下的两台笔记本电脑。

按下黑色A5大小笔记本的开关,仍旧没有启动的迹象。只好强制关机,转而摆弄更大的笔记本。

这台笔记本顺利启动。“GIFT”软件界面占满屏幕,细胞膜中的孤儿受体3D画面也一如先前。

研人费力地操作着不熟悉的软件和操作系统,将输入“GIFT”的“变种GPR769”的碱基序列拷贝到U盘上,然后把自己平常使用的电脑连上网络。

他打开碱基序列搜索网站。只要输入特定的碱基序列,就能找到拥有类似序列的基因。

将“变种GPR769”的碱基序列粘贴到搜索窗,设定搜索的对象为“人类”,研人进行了BLAST搜索[12]。尽管这并非研人的专业,但他在本科时代学过,做这种搜索还难不倒他。倘若问题受体是与病毒感染有关的蛋白质,那父亲的研究牵涉到《海斯曼报告》就不奇怪了。

搜索结果出来了,研人紧盯着屏幕。同“变种GPR769”相似性最高的,当然是“GPR769”。九百多个碱基中,只有一个不一样。这就导致构成受体的氨基酸中,有一个被替换为别的东西。

研人顺着网页链接,查询“GPR769”的信息。尽管包含医学术语的英文读起来头痛,但他多少还是领会到了要点。

类型:孤儿受体

功能:未知

配体:未知

发现于肺泡上皮细胞中。

117Leu被Ser置换,就会诱发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

这一病名非常陌生,研人继续搜索了这种病症的情况。

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

原因:常染色体隐性遗传导致的单一基因疾病。病因基因类型已确定,孤儿受体GPR769的亮氨酸被丝氨酸置换,就会诱发病症。

症状:肺泡上皮细胞硬化,呼吸衰竭。肺性心脏、肝脏肥大,伴随肺泡出血等。有后遗症。

易发病年龄为三岁。患儿多在六岁前死亡。

治疗:只有治标疗法。如注射类固醇,全身麻醉后进行肺清洗等。

流行病学:发病率无地域差异。十万人中约有一点五人患病。

这并不是研人期待看到的信息。这种病与病毒感染无关,跟父母的遗传基因突变有关。

本以为能有重大突破,结果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的判断完全错了,这在实验中屡见不鲜。每当这时,指导教授园田就会重复同一句话:抛开先入为主的观念,仔细思考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这句话是希望他们思索为何会出现超出预想的现象。研人离开桌边,开始沉思父亲究竟要干什么。父亲的目的显而易见。

你要做的是设计并合成孤儿受体的激动剂。

研人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自己一直忽略了父亲的研究中最重要的部分。由于牵涉到专业之外的知识,研人斟酌再三,以确保自己的结论无误。

虽然不明白“GPR769”担负何种功能,但它无疑是肺泡上皮细胞细胞膜中的“受体”。倘若其功能不全,则会致人死亡,从这点看,它定然发挥着正常呼吸所不可欠缺的某种作用。而这种“受体”若要发挥机能,就必须有相对应的“配体”。

人体在分泌出“配体”后,会借助血液运往“受体”所在的位置。一旦“配体”与裸露于细胞膜外表面的“受体”相互“识别”并进入“受体”的凹槽中,两者就会因分子间的物理及化学反应而相互结合。“受体”上的凹槽会内向收缩,带动整个“受体”开始收缩。因为受体贯穿了细胞膜,所以这一变化也影响到细胞内侧。“受体”末端部分的移动,会对细胞中其他蛋白质产生作用,而这些蛋白质又会激活和启动其他一系列物理化学变化,化学信号就这样在细胞内传递,最终传到细胞核中,使某特定的基因发挥效应。换言之,受体和配体的结合,就像启动细胞运作的开关。

就“变种GPR769”而论,凹陷部分发生变异,无法与配体结合,这个开关就打不开,肺就不能正常工作,于是发病。要让细胞恢复正常功能,就只能生产药物,也就是人工制造出一种替代原来配体的物质,只与“变种GPR769”结合,发挥开关的作用。这就是研人父亲想制造的激动剂。

激活“变种GPR769”的激动剂。

研人呆立在桌前,大张着嘴,继续思考。

毫无疑问,这种激动剂就是治疗夺取孩子性命的绝症——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特效药。

研人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息,在心里计算。他很快算出了答案。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患者,在这个地球上有大约十万人。也就是说,如果成功开发出这种激动剂,就能拯救全世界十万名儿童。

“十万人?”研人不禁大叫起来,扫视了一圈狭小的出租屋。我这个住在锦糸町六叠大小房间中的研究生,能拯救十万人?

这难道就是父亲要做的事?父亲不吝私财,就是为了拯救那些患病的孩子?

某一天,将有一个美国人来访。你要把合成的化合物交给这个美国人。

莫非那个美国人有一个患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孩子?他怀着救治爱子的强烈期待来找研人?

可是……研人又转而苦恼起来。实事求是地说,研制这种药的难度实在太高了。即便汇集制药企业的所有力量,也不能保证开发成功。而父亲给出的研制方法被土井斥为“幼稚”。纵使合成出了药物,不进行临床试验也无法确保其安全性。

身为病毒学者的父亲为什么要作非专业的研究呢?这种研究的胜算何在?

研人决定再坚持尝试一段时间,心中却不由得打鼓:这就像是用蜘蛛丝钓大鱼,行得通吗?

医学院里有认识的人吗?研人这样想着,开始搜索本科时代的关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