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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握敌人的动向了吗?”

皮尔斯摇头,脸色苍白:“消失在树冠下了。”

“安静!”负责警戒东面的米克说,“刚才的民兵应该还在追踪我们,马上就要追上了。”

现在敌人增加为三组。其他从北面和南面接近阿曼贝雷村的武装分子,也进入了森林搜索耶格等人。

“那我们去西南。”

皮尔斯将耶格的指示传达给领路的艾希莫,只见艾希莫小声问了什么。皮尔斯皱起眉,小声对大家说:“等等。艾希莫说不要动。他好像确定敌人的位置了。”

“什么?”

佣兵们俯视着这个只有孩童般身高的森林居民。艾希莫单膝跪地,一动不动,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在他的脸上,平常悲戚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蕴含着森林神秘力量的超然。艾希莫微睁着眼睛,像雷达天线一样缓缓地左右摇头。耶格意识到,他是在捕捉细微难辨的声响。

艾希莫伸出手臂,指了指东北、东、东南三个方向,然后对皮尔斯嗫嚅了几句。

“东边的敌人最近。”皮尔斯翻译道。恐惧不已的人类学者颤抖着双肩,慢慢趴在地上。“他说,对方在狩猎网的范围,也就是两百米以内。”

耶格等人压低身子,将突击步枪的枪口对准浓密的树林。

“耶格。”迈尔斯从旁低声呼唤。耶格转过头,看见阿基利紧紧地拽着卫生兵战斗服的下摆。“阿基利好像也有话说。”

陪伴阿基利的皮尔斯将小型电脑放在阿基利面前。阿基利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串文字:

现在马上向东南偏东六十米的地点投掷手榴弹。

耶格立刻猜到阿基利的意图——声东击西。很难想象这个孩子竟然会有如此计谋。

“行得通吗?”

年仅三岁的军师点了点头。

“你确定?这样做只会暴露我们的位置吧?”耶格又确认了一遍。但阿基利胸有成竹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这孩子的眼中射出令耶格相形见绌的残忍光芒。耶格忧心忡忡:对人类这一敌人的憎恶,是不是正在阿基利心中快速发芽?

阿基利发出第二道指示:

投掷地点变为前方五十米。快!

耶格没有选择交战,而是声东击西。他端着步枪,蹑手蹑脚地在森林中前进。在他身后,另外三名佣兵做好掩护射击的姿势。耶格终于听到了逼近的民兵的脚步声。敌人就在一百米以内。

耶格从战术背心上取下手榴弹,拔掉保险,瞄准阿基利指出的地点投出去。爆炸物在空中画出一条抛物线,众人全都趴到地上。手榴弹落在腐叶土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短暂的寂静之后,突然爆炸。无数金属片飞溅,摇晃着周围的树木,几乎与此同时,耶格左前方十点方向传来齐射的轰鸣。靠近他们的民兵朝手榴弹爆炸的方向开了枪。树叶在弹雨中飞舞,树枝纷纷落地。这时,右前方又响起了枪声。从另外两个方向靠近的武装分子也都朝手榴弹的爆炸地点射击。

阿基利通过片段式的情报,就能准确预测到两组人的行动。耶格一面向后撤退,一面对这个孩子的能力惊叹不已。现在就算发出点声音,也不用担心被察觉。

众人离开现场,朝西南方前进。

然后就是一路疾走,紧绷的肌肉仿佛都在嘎吱作响。与“日本的援军”通信的皮尔斯告诉大家,东北的第三组敌人正在靠近。但为了避开卫星的侦察,他们在厚密的树冠下行进,无从得知现在的位置。掌握不了正确的纬度和经度,就无法判断敌人的距离和方位。

逃亡中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艾希莫的方向感。这个在森林中如鱼得水的姆布提人,以令人惊异的精确度,返回了上午来时的路。艾希莫一路回收留下的标记,带着大家连续行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出森林,再次来到伊图里河的岸边。

只要渡过了这条河,就能摆脱敌人的追击。耶格叹了口气,呆呆地看着一百米外的河对岸。独木舟就在对岸,当地人似乎把他们留下的船划了过去。

耶格通过皮尔斯的翻译问艾希莫:“其他船在哪里?”

皮尔斯将艾希莫的回答翻译为英语:“上下游都有,但都太远了。走路去的话,需要很长时间。”

“位置清楚了。”盖瑞特摊开地图,指着河流曲线上的一点说,“我们就在这里。敌人是什么情况?”

皮尔斯通过耳麦与日本通信,然后指着地图说:“根据三分钟前的情报,追击我们的敌人在这个位置。”

他指着的是距现在位置两公里的后方的一点,与耶格等人的来路一致。

“他们在追踪我们的脚印。”米克说,“二十分钟内就能追上我们。”

耶格与同伴们对视,发现旁边有一双大眼睛正盯着自己。阿基利默默地观察着人类这一物种。耶格开始卸下沉重的装备。“我去把船弄过来。”

皮尔斯扬眉道:“你想游泳?不是说河里有鳄鱼吗?”

“为我祈祷吧。”

耶格只在裤腿上插了把枪,便站到岸边的淤泥中。河面波浪翻滚,河水浑浊,看不清水中的情况。

耶格下定决心,登山靴刚迈入温水之中,迈尔斯就大叫道:“等等!保险起见,大家都趴下!”

迈尔斯将手中的手榴弹投入离岸十米左右的水中。伴随着一声闷响和一道闪光,手榴弹在水面上炸开了花。周围浮现出一条条脊背线——是鳄鱼群,大概有十头,其中一半正偷偷朝岸边爬过来。佣兵们举起步枪,将皮尔斯和姆布提人父子置于防御圈中。耶格一边感谢迈尔斯的机智,一边跳入河中。

他拨开浊流,开始自由泳。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河水的实际流速比看上去快多了,稍不留意就会被急流卷走。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水中,耶格使尽全身气力划水,突然感觉肚子碰到了什么东西。隔着衬衣传来了某种生物的感触。多半是鱼吧,不会是鳄鱼。他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目标上,避免陷入恐慌。游到对岸去,将同伴救出来。必须让阿基利看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自己这样的人。

游到宽阔河面的中央附近,耶格全身就像灌了铅一样,突然沉重起来。不可思议的是,肉体的痛苦竟然让耶格接受了迄今为止充满重压的人生。父母离婚,投身军旅,爱子患病——令他痛苦的所有苦难仿佛化为了浊流的水压。“够了。”耶格在水中吐出短短几个字。我要渡过这条河。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我儿子。

如果此刻在岸边看着自己的不是阿基利而是贾斯汀,那该多好啊。为了救你,我就算溺死也在所不惜。

耶格踩着水,大口大口呼吸着氧气,他抹掉脸上的泥水,意外地发现自己离岸边已经不远了。不到二十米了。用最后的气力游过去,手脚终于碰到了水底的淤泥。耶格爬上岸,喘息着站起来,左右打量,观察抵达的地点。自己被冲到了下游,离独木舟已有相当一段距离。必须抓紧时间划船返回对岸,将阿基利等人载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