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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八年十一月四日,坂井友理生了一个孩子。不仅如此,户籍上只写着这个孩子名叫“惠麻”,性别为“女”,父亲一栏却是空白。她也没有婚姻记录。也就是说,坂井友理是未婚生子。研人忐忑地将年号纪年换算为公历,惠麻出生的平成八年正是1996年,即父亲诚治和坂井友理去扎伊尔的同一年。

研人不由哼了一声。父亲出轨的嫌疑,似乎正以最糟糕的方式被证实了。自己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父亲生前向母亲解释自己为何回家越来越晚时,说自己是给常年闭门不出的孩子当家庭教师,但实际上,他应该是去见女儿了。研人脑海中浮现出的一个模糊的形象,从旁印证了这一推测。与坂井友理接触的那晚,停在路边的商务车中隐隐约约的人影,恐怕就是她的女儿。

研人拼命在电脑中搜索否定这一猜想的材料,但再也没有找到更多关于坂井友理的信息。

研人离开桌子,在狭小的房间中来回踱步,反复思量。报纸记者菅井应该还在对坂井友理作身份调查。不知他查到何种程度了。即便他掌握了这一事实,也会向研人隐瞒吧。研人自己也不打算将这一事实告诉母亲。

研人揪着头发,用手帕擦拭脏兮兮的眼镜,然后返回小型笔记本电脑前。不过,父亲这一段可能震动整个古贺家的经历,也解答了困扰研人的问题:为什么中情局要调查坂井友理?为什么坂井友理要从研人手中夺走这台小型笔记本电脑?坂井友理的丑事被中情局掌握,所以主动出击,试图消灭证据。这样想就说得通了。她现在肯定正在东京的什么地方搜索失踪的研人吧。

惶惶不安的研人进行了第三次搜索,这次,他敲入了自己的名字:

Kento Koga

按下回车键,电脑列出包含自己名字的文件。排在开头的是中情局制作的报告。打开报告,研人大惊。文件中是自己被偷拍的照片。大学校园内,跟河合麻里菜说话的自己被长焦镜头捕捉了下来。原来早在那时,自己就已经处于美国情报机构的监视之下了。

报告中记载着研人的经历,巨细无遗,十分准确,其中有日本警察提供的人际关系报告。研人逐一核对罗列出的友人姓名,没有发现菅井和李正勋,这才稍感安心。美国方面还不知道研人有强大的援军。跟那两人联系是安全的。

另有记录表明,在对“町田地区”的搜索问题上,日本警察与中情局还发生过冲突。中情局要求日本警察“检查当地所有住户”,而警视厅公安部回答说“考虑到町田市的人口密度,十名搜查员是完不成任务的”。就目前来说,这个私设实验室还是安全的。

最后一份文件中,记录了一段不明所以的话。在给中情局“特种行动作战单位”的命令中这样写道:“对已被作为恐怖分子通缉的古贺研人,根据罪犯引渡条约,从当地警察手中接管后,必须立即进行特别引渡处理。”还说“移送目的地是叙利亚”。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送到叙利亚去,但却真切地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巨大危险。一旦被警察逮住,就不是坐牢那么简单了,也许会被带到国外,再也回不了日本。

他再次想起了父亲的遗言:“这项研究只能由你独自进行。不要对任何人说。不过,倘若出现了让你觉得有性命之虞的事态,你可以立即放弃研究。”

研人的双手颤抖起来,忽然产生了尿意。我只是想帮助患病的孩子而已,怎么会摊上这档子事啊?可是,就算现在放弃新药开发,状况也得不到丝毫改变。美国的情报机构和日本的公安警察将继续对自己紧追不舍吧。

研人又打开刚才那份文件——偷拍照里,河合麻里菜巧笑嫣然,仿佛在鼓励研人“加油”。不管未来如何,如今自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手机响了起来,研人回过神,接起电话。帕皮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看不需要看的东西。”

研人惊讶地反问道:“难道你能监控我的电脑?”

“不错。”帕皮答话的同时,电脑上的画面自己动了起来。硬盘中的文件被一个个消除。小型笔记本电脑似乎与帕皮的主机连在了一起。本来研人想恳求留下河合麻里菜的照片,结果所有内容都被删得干干净净。

“我会向你传达重要事项,你专心干自己的工作吧。”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研人竭力控制住颤抖的声音:“我被抓住的话会死吗?”

“会,死前还要接受拷问。”

想到指甲被拔掉的痛苦,研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不过,只要你按照我的指示行事,就不用担心。如果不想死,就不要擅自行动。”

研人只能相信对方。自己如今所在的公寓可是攻得破的要塞。

“明白了。”

“卫星图像传过来了,联络皮尔斯吧。”帕皮下达指示后就挂断了电话。

研人只好继续原来的工作。在高轨道拍下的雨林黑白图像中,出现了一条东西走向的大河。

扬声器中传出皮尔斯疲惫不堪的声音:“我们现在抵达了伊比纳河。东南方向有一个名叫贝尼的大城镇。”

卫星图像上,雨林中呈现出灰色的一块,仿佛上面的树木被巨人拔掉了一样。那里就是贝尼吧。皮尔斯等人位于贝尼西北三十公里左右的地点。

“贝尼应该有一条通往北边的道路。那条路附近有什么动静?”

研人放大了画面,凝神细看。一列长长的车队周围有许多手持步枪的人影在晃动。

“似乎有军队。”

“多少人?”

“太多了,数不清。”

沉默片刻后,皮尔斯说:“我来确认,你稍等一会儿。”

伊比纳河的水声,隔着树林也听得见。昏暗的森林中,耶格等人进退维谷。只要过了面前的这条河,就能逃往南方,但渡河半途很可能遭到武装无人侦察机的攻击。

“不行,东边全被封死了,大概有一千敌军。”皮尔斯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头说,“只要我们去贝尼就会遇到他们。”

米克留意着北方追来的军队,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有渡河。”

耶格问皮尔斯:“我们对‘捕食者’一无所知吗?”

“‘日本的援军’正在努力,但目前暂无成果。无人机运用的是与涅墨西斯计划不同的指挥系统。”

耶格看着地图,处境令人绝望。北面和东面有武装分子,南面有“捕食者”无人机。往西走的话,又会遇到拐了弯的伊比纳河。难道就没有逃出生天的办法了吗?耶格想,朝坐在地上的阿基利望去,而对方也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