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挪威的森林(第2/3页)

也不知道楚天阔到底听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他安静片刻,又想要用弹她脑门来结束这场不知所云的谈话,刚一伸出手就缩了回去。

“怎么了?”

“我怕挨揍。”楚天阔微笑着揶揄回去。

陈见夏脸红,军训第一天李真萍还真没冤枉她,一语成谶,她交了个混混男朋友,会打人那种。楚天阔促狭一笑,抱起扫除工具先回班了。

反正是自习课,见夏索性多留一会儿,她双手撑着跳坐到窗台上,静静看天色暗下去。

有些人轻盈得像飘落水面的羽毛,有些人则是冰山,碧空如洗映照着晶莹尖顶,海面下却隐藏着巨大的真实。

楚天阔和凌翔茜应该都是冰山,她自己恐怕也是,一座小一点儿的碎冰。那李燃是什么呢?偶尔在水面上投下阴凉的云彩吗?让她不至于被阳光烤化,融入面目模糊的海洋;让她可以放心地索要一块蛋糕,拿到手又改主意随便丢弃……

心慌又一次席卷了陈见夏。

这么好的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在她身上?这说不通。

难熬的冬季终于过半,期末考试在一片死气沉沉中到来。见夏成绩比上一次略有提升,重新杀回了班级前二十,虽然仍不能令她满意,至少说明补课班还是有点用处的。

回乡长途大巴车的暖风居然坏了,见夏挨了几个小时的冻,终于踏进家门,第二天就重感冒了。这场病开启了寒假的序幕,一直持续到过年,烧了退退了烧,反反复复,正好给了见夏妈妈照顾女儿的机会。因为补课而起的冲突自此揭过不提,和她成长中的每件事一样,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揭过去了,仿佛没发生,却又实实在在留下了点痕迹,只是谁都不去凝视它。

除夕夜八点多钟,爸妈和弟弟一起到楼下的十字路口给奶奶烧纸,见夏咳嗽还没好利索,得了特赦留在家里,趁这个机会偷偷给李燃打电话。期末考试前李燃请假去参加住在邻市的姨奶奶的葬礼,据他自己说,其实他根本不认识这位姨奶奶,但是面对期末考试,他毫无疑问选择了孝道。

“你走的这段时间,错过了特别多好玩的事情,”见夏蹲在茶几旁,下巴抵在膝盖上,整个人攒成了球,细声细气地说,“咱们区的学校都要参加团庆的活动,考试前我们分组去的科技馆,你猜我在科技馆看到什么了?”

李燃故意道:“静电球。”

“你给我正经点!”见夏气笑了,“我看到了好多八卦!”

“一猜就是。谁?”

“我看到我们班长抱了凌翔茜一下!”见夏说“抱”这个字眼时放低了声音,即使知道客厅空无一人。

多亏了镜子迷宫,那两个人眼中重重叠叠的都是彼此,但见夏怕走错半步就被照见,愣是躲在后面大气不敢出,等到楚天阔和凌翔茜双双离开才颤巍巍探出头。

“那个迷宫很大,要不是亲眼从镜子里看到,我根本不敢相信,班长胆子也太大了!他一下子把凌翔茜拉进怀里了,我发誓,一点也没夸张!他俩长得都好看,抱在一起更好看了!”

越羞越起劲,见夏笑了半天,“我想忍的,但没忍住,期末考试那天问他,他一下子就慌了——我们班长可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慌了就说明有问题!”

“无聊。”

“怎么,凌翔茜和我们班长好,你不高兴了?”

“没没没,”李燃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忙不迭否认,“就是觉得不关心啊。你不说我错过不少事吗,还有别的八卦?”

“少装出感兴趣的样子了。不想讲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爱翻脸啊!好好好,我跟你发誓……”

“好啦好啦,”见夏急于讲八卦,没有继续作弄他,“我就是觉得吧,他俩可能是我撮合的。”

“真拿自己当回事。”

“我说真的!”见夏刚要跟他提自己和楚天阔聊村上春树的经过,突然觉得不妙,正如她不喜欢李燃和包括凌翔茜在内的初中同学聊天打屁,李燃也从来没看楚天阔顺眼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见夏半路刹车。

“呃,你不信就算了,我也说不清,”她含混过去,“哦哦哦,还有,你是不是有个初中同学叫林杨?学习很好那个,总考学年第二那个。”

“考第几我不知道,是我哥们儿,他怎么了?”李燃对楚天阔没兴趣,对凌翔茜不敢有兴趣,所以只能对林杨的事情拼命表现出积极性。

“我在科技馆也看见他了。你猜,他和谁拉拉扯扯的?我以前的同桌余周周!我的天啊,我真没想到。”见夏用气声发出尖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李燃啼笑皆非:“陈见夏,你是不是太闲了点?你怎么那么乐意看别人地下情啊,这可是更年期妇女的爱好。”

“你懂什么,”见夏扳了扳脚趾,“我这不是希望咱俩能多几个战友吗?”

“你就是觉得别人也早恋,你就不罪恶了。”

“说什么呢!”陈见夏尖叫。

早恋这个词依然是她的死穴,不能提。

李燃早就习惯了,在电话那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转了话题:“这个冬天赶紧过去吧。我爷爷病情好转了,再过段时间,就能回家了。”

“啊,太好了,”她已经听到了家人上楼的脚步声,连忙说道,“天暖了就去看爷爷。我先挂啦!”

这一年开春很早,天气转暖就在眨眼间,街道两旁的树都绿了,嫩嫩的,惹人怜爱,枝条迎着温柔的春风招摇。

一班的生活平静无波。然而,期中考试刚结束,流言便悄然传遍了全班:连着请了四天假的班主任俞丹很可能没有生病,而是怀孕了。

见夏偷听过俞丹的电话,自然没有其他人那么惊讶,甚至替对方松了口气,心想,到底还是怀孕了,婆婆和老公不会再一起逼迫她了吧。

她这么讨厌俞丹的人都愿意送出祝福,其他人的反应却十分微妙——表面上自然是为俞老师高兴的,实际上,大部分同学希望更换班主任,一批比较团结的家长已经在私下组织秘密集会,希望向学校施压。

这个消息是陆琳琳告诉见夏的。

生孩子之前要养胎,生完了便要坐月子,现在是五月,据推算,俞丹的预产期在明年二月,正好把整个班最重要的高考一轮复习阶段全面拖了过去,这不是坑人么?

就在对俞丹愈演愈烈的声讨中,二班月考平均分第一次超越了一班。

这边抓贼,那边就递来了贼赃。俞丹请的这四天假,真是亏大了。

见夏隔岸观火。趁着班里焦头烂额,她和李燃约了周六下午去他爷爷家拜访。

李燃在宿舍楼马路对面等她。陈见夏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春装,浅蓝色的小衬衫,翻着小圆领,还佩戴着李燃送给她的小鹿领夹,神气又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