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生命的形式(第3/3页)

虽然这并没有减少多少人们的悲伤。

奥森郡的人民永远记得,正是这位可敬的老人在遭受残酷的迫害之后回到了这片不曾善待过他的土地,将沉沦的人民从地狱般的境况中拯救出来。他慈爱,公正,宽容,凡事亲力亲为,并且善于接受意见,奥森郡正是在他的领导下才得以迅速恢复生机,并做好了成为新行政区一部分应有的准备,不必像其他地区一样经历剧烈的骤变。

依照遗嘱,人们将他的遗体火化,骨灰埋入奥森中学的一株树下,这所学校是这位老人领导着集体农庄数以百计的成员,从搭窑筑土开始,一砖一瓦建设起来的,只有几间瓦房的简陋景象仿佛还在昨日,如今它却已经是个面积宽阔,窗明几净,每年走出一百多名毕业生参与到到新行政区各项建设中的著名地标了。

虽然选择了新式葬礼,这位老人至死也没有正式退教,这是他个人的意愿,就像人们一直习惯于称他为老主教,他生前受人尊敬,死后也哀荣备至,中西区最高执政官主持了他的葬礼,术师为他写了悼文——这几乎是人们能够想象得到的最高荣誉了。

对这位老人生平的追忆和对其功绩的评价很快就变成文章通过报纸和广播传播了出去,这是一套很正常的合理程序,但对如今已经发展到极其激烈程度的论战来说,联盟的宣传不啻于火上浇油。

出于一些显而易见的原因考虑,联盟报社的编辑部筛除了很多“不恰当”的稿件,呈现在公众领域的大多是较为客观,笔法也较为温和的观点,但民间的舆论却是另一种氛围。时至今日,报纸和广播确实是人们赖以接受资讯的主要途径,但随着联盟发展,不断开辟新的行政区,联盟人与外界的交流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他们越来越了解真实情况与“官方口径”之间的参差。

报纸和广播不会宣传谎言,但不同的立场会导致人们对同一事物作出截然不同的评价。

这一点尤为鲜明地体现在了与塞力斯主教相关诸事之上。

在联盟内外的行政体系中,塞力斯主教是唯一一个没有经过任何形式的选拔,自始至终都是以“旧世界”身份占有权力的特例。无论术师是出于何种理由保留——或者出于任何理由展示这个特例,他本身的存在就会成为焦点。

保守——“传统”的宗教领袖和虔诚贵族们怒斥这名即使死了也不让人安宁的逝者,说他生前被绝罚是罪有应得,而他最大的罪过不在于他被绝罚后仍保留信仰,而是他实则从未就此忏悔,反而蒙骗世人,说什么“既然一切都是神的旨意,那么联盟人的崛起和胜利自然也是神的安排。他们带来一些东西,自然也要拿走一些东西”,于是无知的凡人便温顺地接受了联盟人的入侵,使种种道德败坏之事发生。

但由于这些人所指的“道德败坏”要么语焉不详,要么是指新行政区中的贵族及教士阶层要被追究罪行,失去地权,不劳动就不能生存下去,不容易在那些幸灾乐祸的下等人中得到支持,所以那些以文字为战场的人便换了一种说法。

他们说,如塞力斯主教这般道德高尚之人,历经磨难而不改初心,足以说明宗教对人的教化作用,这是无法取代,更不应被否定的;没有经过长久的相处和真诚的沟通,就将贵族和教士两个阶层列入万恶之源,剥夺他们的合法权利,这也是极其武断的;联盟人对处于无奈的穷困境遇还要维持社会安定的贵族和教士如此敌视,恰恰说明了他们始终无法摆脱自己的出身,即使已经如此富有强大,仍要为过去的不对等的地位施行报复,正是说明了他们的心胸狭隘,极易嫉妒。

一点也不意外地,和那篇红袍主教所写的文章的遭遇一样,这类言论一经出现,就遭到了联盟人的猛烈批驳。

这里要提一点题外的东西:评论专刊自出现后,就迅速在页数上超过了正刊,因为它们的厚度越来越惊人,而正刊的价格又始终如一,哪怕是对这场论战不明所以或不感兴趣的人,也会为了多得一些好用的纸张而愿意购买这些报纸(纸张在联盟之外的地区仍未普及,还是比较贵的东西)。这就加剧了这场论战的扩散。

当然,这是联盟雄厚财力产生的结果,所以论战传播的范围越广,人们越是确信联盟富裕无比,联盟人在一些不利于他们的传闻中的形象也越来越珠光宝气,这就导致了一种奇妙观点的流行:

既然“大人物”们信誓旦旦,口口声声联盟人不是好人,他们也许不是好人。可是既然他们如此有钱而且舍得为下等人花钱,那他们也一定不是坏人。

这个结论来得缺乏逻辑,但人们的感觉不需要逻辑,他们又没见过这玩意。他们只是知道,既然“美德”是有地位——也等于有钱——的人才能拥有的东西,那么更有地位,更有钱的人自然拥有更多的美德。

谁的德更配位,谁就是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