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3页)

拂雪愈发焦躁不安起来,似是发了狂一样狂奔,裴承思也意识到不对,立时催马赶上,高声道:“阿乔,快停下来!”

拂雪向来温顺听话,云乔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霎时间心跳如擂鼓,她狠狠地掐了手心一把,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拂雪已经彻底失控,狂躁地想要将她从马背上甩下。

“阿乔,别怕,”裴承思已经看清形势,知道她没法控制,赶上之后连忙伸出手,“来我这里!”

山风烈烈,云乔死死地攥着缰绳,不敢松手。

“阿乔!不能再拖下去了,”裴承思当机立断,催促道,“你信我!”

云乔看了眼那近在咫尺的手,咬了咬唇,一手松开缰绳,才触碰到,就被裴承思紧紧地攥住。

这时,拂雪忽而高高抬起前蹄!

裴承思本能地犹豫了一瞬,但并未松开云乔,而是被她牵连得一道从马上坠下。

他张开手臂,将云乔牢牢地抱在怀中。

云乔只觉着眼前一黑,耳边传来裴承思的闷哼,重重地跌落在地后,滚了好几圈才总算停下。

心仿佛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云乔定了定神,尚未从裴承思怀中挣脱,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只见裴承思唇角止不住地往外溢着鲜血,在他如玉般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云乔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些颤音。

裴承思仍旧没松开她,无力地拍了拍她的背,似是安抚一般,低声道:“没什么大碍……”

可这一开口,溢出的血就更多了。

“你别说了!”云乔立时拦下他,四下张望,见远处的侍卫已经往这边赶,才稍稍松了口气。

“侍卫已经来了,太医也会过来。”云乔从袖中摸出方帕子,慌里慌张地擦拭着他唇边的血迹,“你再撑一会儿……”

裴承思却仍旧不肯消停,吃力地覆上她的手。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只要轻轻一挣,就能将他那沾着血迹的手甩开。可云乔还没动弹,就听见他气若游丝道:“阿乔,不要走……”

云乔心神惧震,尚未反应过来,便发觉他的手脱力垂下,彻底昏了过去。

这时,侍卫总算赶到。

但顾忌着他的伤势,并没敢轻易挪动,还是立时传了太医来,看过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裴承思搬回行宫。

直到回了行宫,洗去身上血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云乔方才从这变故中慢慢缓过来。

据太医说,裴承思身上的外伤在其次,被发狂的马踢到,伤及肺腑,以致昏迷不醒,这才是最紧要的。

“好好的,拂雪怎会发狂?”云乔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艰难道,“是谁想杀我?”

如果不是裴承思在紧要关头将她护在怀中,如今躺在那里昏迷不醒的人,兴许就是她了。

“怀玉已经去查了,”青黛脸色发白,添了盏茶后试探问道,“您要不要去圣上那里看看?”

像是怕云乔不情愿,她特地补了句:“行宫中这么些人盯着,您若是迟迟不去,只怕也不妥当。”

云乔清楚这个道理。

只是一想起裴承思昏迷前那句,她便觉着茫然又惶然,以致于生出逃避的心思。

但终归是要过去的,不然总说不过去。

云乔到时,裴承思仍旧在昏迷之中,朝臣们皆已经得知此事,不好齐齐聚过来,由陈景出面在这里操持大局。

“太医已在会诊商议对策,必会尽力而为。”陈景言简意赅道。

“好。”云乔轻轻地应了声,沉默许久,这才又开口道,“太傅以为,此事是何人所为?”

“臣若是答了,还请您别疑心我党同伐异才是。”陈景无奈地叹了口气,“若说谁想要您的命,随行之人中,自然是虞家的嫌疑更大。”

“让臣来做的话,还会将此事扣在赵家头上。”

云乔默不作声看向他,陈景愈发无奈起来:“您总不会以为,这一切是臣在背后安排的吧?”

“不会,”云乔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行事作风。”

两人齐齐沉默下来,谁也没再说话,一直等到天色暗下来,云乔等来了怀玉的回话。

她想了好一会儿,问陈景:“我不同虞家计较,他们怎么就不肯放过我呢?”

这话问出口,便是默认了他先前的猜测。

陈景并没因此露出半分喜色,只答道:“自是怀璧其罪。”

帝王的宠爱未必全然是好事,先帝那时,韦贵妃若非心狠手辣,只怕也未必能安安稳稳活那么些年,早就被人拆吃入腹。

云乔点点头,隔了许久,忽而开口道:“太傅先前说的安排,今夜能行吗?”

陈景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些惊讶:“能是能……”

可裴承思还未完全脱离险境,她却要就此离开,着实是又清醒又心硬。

“他防我防得厉害,若是醒了,怕是就难走了。”云乔轻声道。

何况她不通医术,留下来也无济于事。

陈景也知道这是最合适的时机,颔首道:“好。”

*

行宫寝殿之中,照例点着裴承思惯用的安神香,可他依旧睡得极不安稳。

莫名其妙地,竟恍惚梦到与云乔成亲前的时日。

那时,两人已经定下婚期,也开始置办成亲要用的各种东西,触目所及之处,从不缺喜庆的红色。

云乔不喜铺张浪费,双方高堂皆不在,更没必要大张旗鼓地办亲事,便同他商量要“从简”。

裴承思却总觉着亏欠云乔,想着等将来金榜题名入仕后,再好好弥补。

云乔看出他的心思,同他笑道,“我不在意那些虚礼,也不在意身外之物,只要你全心全意待我,就心满意足了。”

裴承思听得动容,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

数年后,他飞黄腾达坐上了皇帝之位,补给了云乔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甚至为此沾沾自喜……

却还是忘了,云乔想要的,其实是“全心全意待她”。

他自以为给云乔的好,更像是弥补自己的遗憾罢了。

梦的最后,云乔眸色幽深地看着他,许久后叹了口气,同他说:“要不然,咱们还是算了吧。”

“阿乔!”裴承思猛地惊醒过来,心有余悸的同时,只觉着身体每一处都隐隐作痛。

一旁守候的内侍如释重负:“圣上醒了!”

太医们鱼贯而入,查看他的情况。

裴承思终于后知后觉想起白日堕马的事,想要问云乔的状况,可尚未开口,便觉着仿佛牵动了肺腑,阵阵刺痛。

他偏过头,想要看看云乔是否在殿中,目光却落在雕花窗上,再也移不开。

隔着一层窗纸,仍能看见那仿佛冲天而起的不详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