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旅行与科幻小说(第2/3页)

当然了,此时此刻是一个特定的时刻;伟大的美国人权活动家马丁·路德·金[15]曾说过,此时具有一种“激烈的紧迫性”。物理学家的描述就没这么诗意了,只会简单地将此刻说成是一道分界线,一侧固定不变(过去),另一侧则无常待定(未来)。而一个人自身的此时此刻,则理所应当只对其本人而言。说实话,每当我去见93岁的老父亲时,他总是伤心地对我说,他花了大把时间,来对他漫长一生中曾经犯下的错误感到悔恨,一心希望能回到过去,改变从前的做法。但只要他所遗憾的事情发生在以此刻为界的过去那一侧,那么,想要纠正他的错误就绝无可能。

不过,不同的人类文明对于时间所形成的概念也确有差异,这也是事实。在加拿大人和中国人心目中,未来都在眼前,而过去则在背后,我们向前看,期待明天,往后看,回顾昨日。然而,安第斯山脉上的艾玛拉人却正好相反:只有已然确定的过去才能为人所见,于是在他们的想象中,过去才展现在眼前;而永远隐藏的未来,则是背后不可见的神秘。

英语世界中,偶尔也会有科幻小说在出版时不被贴上类型标签。有的颇为精彩——如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使女的故事》[16]——不过更为常见的情况则是,外行作者试水科幻,写得惨不忍睹。然而奥黛丽·尼芬格[17]于2003年发表的处女作小说《时间旅行者的妻子》却并非如此。不仅因为这部作品写得精妙动人,而且还因为她不但描写图书管理员亨利·德坦波如何因时间错位症在艺术家克莱尔·阿布希尔的生活中时隐时现,也密切关注了他时间漫游背后潜在的科学理论基础,以及随之而来的种种悖论。当然了,在其出版时间较早(没准呢!)的著作,即发表于1969年的小说《五号屠场》中,库尔特·冯内古特[18]便已探究过这一时间异步观的概念。

而我本人在1999年发表的小说《未来闪影》[19]中,也将人类意识送上了时间穿梭的旅程。我在这部小说中幻想,在1分43秒的时间内,交感认知发生了改变:我们不再全体一致认为,现在是2009年4月21日的某个时刻,改而集体确信,目前是2030年10月23日——如此一来,既然大家对于那个特定时间的体验彼此重叠、互为确证,那么我们也就能够探讨,对未来的提前预知究竟是否允许我们改变它。

就在我写及此处时(同样,仍然是我的此时此刻,未必就是你的),根据我的朋友特德·姜绝妙的中篇著作《你一生的故事》改编的电影《降临》[20]刚刚赢得了本年度雨果奖(说到这儿,顺便提一句,其实雨果奖本身恰好也体现了某种形式的时间旅行,因为奖项的评定发生在作品出版或电影首映后的次年;《降临》的上映日期是2016年,而获得的却是2017年度雨果奖)的最佳影视长片奖项。该片及特德的小说也探讨了预知性时间旅行的观念——并非在时间中进行物理性的移动,也没有什么时光机,只是解放了对意识的束缚,令其得以信马由缰,而不再是从固化的此时此刻出发,无可改变地以秒为单位单向前进。

许多认知人类学家都主张,预测可能发生的未来事件——并且还真正提前拟订数月、数年乃至数十年计划——的能力,正是人类意识与现存其他所有形式的动物意识的首要区别,因而也是我们这一物种获胜的关键要素。若真如此,那么精神性时间旅行就不仅仅是一种伟大的科幻情节设置,同时也是我们之所以成就现状的根本原因。当今世上的各种事物或许表明,所谓“智人”这一称谓对于我们而言,不免略微有些自鸣得意,但“时人”——即“时间之人”——则可能刚好恰如其分,时至今日,该是我们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了。

罗伯特·索耶

Robert J. Sawyer

加拿大科幻作家,曾获雨果奖、星云奖、坎贝尔纪念奖及加拿大极光奖,均为年度最佳小说奖得主。他还曾获颁加拿大总督功勋奖,这是加拿大政府向平民颁发的最高级别荣誉奖项。他的个人网站是——sfwriter.com[21]。

《安全至下》Safety Last! ,1923 本片讲述了百货公司店员为商业宣传,假冒特技演员当众表演从楼下爬到大楼屋顶的故事。其中攀爬钟盘的部分惊险万分,被后世多部影片致敬,包括大名鼎鼎的科幻电影《回到未来》。

[1]出版时间分别是:《时间机器》1895年,《莫洛博士岛》1896年,《隐身人》1897年,《世界之战》1898年,《月球上的第一批人》1901年,有史以来,没有哪位科幻作家能与他比肩,在连续七年内发表如此多的优秀作品。

[2]Hugo Gernsback,1884——1967,美国科幻杂志的开拓者,科幻文学的先驱之一,工程师,出生于卢森堡,1904年移居美国。1926年,他创办了第一本科幻杂志《惊奇故事》(Amazing Stories),成为定义科幻类型的先驱。为此,以他的名字命名了“雨果奖”。

[3]Poul Anderson,1926年出生于美国,二战期间居于丹麦。写了五十多本长篇和两百多篇中、短篇小说,得过五次雨果奖和两次星云奖。身为北欧移民,他对于北欧语言和文化有很深的了解,深受北欧民间英雄史诗的影响,其小说有时很富于传奇色彩。

[4]Tau Zero,讲述了冲压飞船遭遇星际尘埃云后失去减速装置,进入了无法停止的无休止加速状态。在逐渐趋近光速的航程里,由于相对论的时间膨胀效应,船员们发现他们已经飞入了“未来”,并亲眼见证了宇宙的瓦解、消亡和重生。

[5]又是一个威尔斯梗,可见威尔斯对科幻作者的影响实在是太大。

[6]E.E. "Doc". Smith,爱德华·埃尔默·史密斯,1860——1965,活跃于20世纪前半叶的科幻小说作家,主要写作太空歌剧,被誉为太空歌剧之父。对美国科幻有深远影响,但作品限于时代很少被引进中国。

[7]毫无疑问,索耶的定义属于最严苛的科幻定义之一,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吐槽SFWA(美国科幻奇幻作家协会)的名字:在我刚加入SFWA的时候,名字里的SF还不包括奇幻(F)呢。

[8]Michael Moorcock,1939年生于英国伦敦,被冈恩封为新浪潮之神,不仅仅是新浪潮的倡导者、代表性作家,还是《新世界》(New Worlds)这份著名英国科幻小说杂志的主编。

[9]Behold the Man,摩尔科克最成功的作品,被看作对宗教进行解构式处理的科幻小说的代表,该书尽管引起很大争议,最终还是获得了1967年的星云奖“最佳长中篇”,1969年扩充成长篇,1994年出了包括这部作品在内的精选集,1996年又出了该书的特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