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3/5页)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天来的人是李长顺,他跟夏菊花一样明白粮食对社员们的重要性。

麻烦的也是来的人是李长顺,主要是他放眼的是整个平安庄大队,而不是跟夏菊花一样,担心的只有一个平安庄生产队。

所以当李长顺敲着五爷家的炕沿,问夏菊花分了一半的红薯山是咋回事的时候,夏菊花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五爷明白沉默不是办法,不能仗着李长顺不屑于搞举报、批/斗之类的动作,就连一个解释都不给人家。

人家只是不屑搞那些恶心人的动作,不是不能。

咂摸了两口烟袋,五爷还是替夏菊花开口了:“这事你也不用问菊花了,都是我这个老头子搞出来的,她是替我背了黑锅。”

“她替你背黑锅,你给她背黑锅还差不多。”要不说人家李长顺能做大队长呢,整个大队能数得上来的人,都是什么脾气秉性,他哪个说不出个大概?五爷要真有让人背黑锅的本事,前两年怎么不见让刘二壮背?

五爷被堵的无话可说,索性利用自己年老体弱耍起了无赖:“那你说怎么办,来年整个平安庄生产队都指着这点儿红薯呢。好不容易赶上了这么一个机会,你就算是去公社举报,我也得让平安庄的人不做饿死鬼!”

夏菊花心里默默给五爷竖起大拇指,脸上仍然是惶恐不安的:“五爷,如果大队长去公社举报,我就算进了学习班,你也要让大家把粉条都给人漏出来。要不平安庄摊上说话不算数的名声,以后谁还敢跟咱们打交道。”

李长顺被这两个人一唱一合的给气乐了:“你们既然觉得我会举报,我要是不上公社去一趟的话,好象挺对不起你们对我的信任。”

大队长,这么反话正说,真的还能愉快的交流吗?夏菊花看了李长顺一眼,见人正死死盯着自己,怂了,低头装起了鹌鹑。

“你们让我咋办?”李长顺见五爷和夏菊花都不说话了,才叹了一口气:“五个生产队,哪个生产队有人挨饿,都是我这个大队长没干好。再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别的生产队挨饿,你们真能咽得下去?”

咋就咽不下去了,平安庄的人不偷不抢,靠着自己的技术挣了点儿红薯,才有了应对天灾的底气,凭啥咽不下去。

这话夏菊花也就在心里想想,说是不敢当着李长顺的面说的。

她不能说,五爷倒没什么顾忌:“大队长,老话说的好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平安庄的红薯是自己吃苦受累挣来的。你看看平安庄现在老老少少,有一个闲人没有?别的生产队呢,个个都靠墙根晒暖吹牛呢吧!”

李长顺也很无奈呀:“他们能跟你们比吗,一个个除了种地,啥啥不会。”

夏菊花不赞同的说:“大队长,编席的事儿我不好说,可是怎么漏粉儿,我们生产队可真没瞒着谁。不管是哪家的亲戚想学,都是手把手的教给他们了。可那些人图省事,把红薯往我们社员家里一放,就等着拿现成的粉条。为了替亲戚漏粉儿,我们生产队好些人不得不请假,连生产任务都耽误了。”

五爷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就该扣那些人的工分,凭啥给外队干活,耽误了自己生产队的活计。”

李长顺老脸热的呀,都不好意思张口了。可平安庄那座红薯山太馋人,他也舍不得马上离开,三个人只好对坐着发愣。

好一会儿,五爷磕打烟袋锅子的声音,才打破了屋里的寂静。李长顺又长叹了一口气:“你们觉得我不讲理也好,偏向那四个生产队也好,反正那红薯,你们得分点儿给他们。”

五爷把烟袋锅子敲的呯呯响:“那红薯是人家要换粉条的,都分给那四个生产队,我们拿啥给人家漏粉条?”

继续僵持下去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夏菊花把自己能想到的主意说出来:“大队长,你担心的跟我和五爷担心的都一样,就怕过完年还没有雨水,开春种下的庄稼没有收成,大队得有很大一部分人挨饿。”

见李长顺点头,夏菊花就向他承诺:“都说救急不救穷,我只能说来年要是哪个生产队真有揭不开锅的,我们生产队能提供点儿粉条。不过得要钱,还得比平时的价钱高,大队长你说应该不应该?”

五爷知道夏菊花打的是他窖里那些红薯的主意,也跟李长顺一样叹气:“大队长,咱们都看得出来地里墒情不好,那几个生产队的队长看不出来,他们生产队的老人们还看不出来?我们生产队打算开春多种点儿红薯,别的生产队是不是也多种点儿?”

哪怕中间当了十来年的兵,李长顺骨子里还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啥作物抗旱,哪样作物产量高,心里门清儿。听说平安庄来年要多种红薯,自然点头觉得这主意不错。

身为大队长,他还是提醒五爷和夏菊花:“年年交的公粮是啥,你们心里都有数,可别光怕天旱就连种都不种,到时候就不好交待了。”

五爷就掰着手指头跟李长顺算起各种作物,该种多少才能让公社检查的人说不出什么,又能尽可能多的省出土地来种红薯。

算完了,才发现各生产队需要的红薯种子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这次夏菊花都没用李长顺开口,直接说:“要是哪个生产队缺红薯种,我们生产队可以提供一点儿。还是那句话,得买,粮站多少钱收我们就卖多少钱。”

李长顺点了点头,没要求平安庄必须无偿的向各生产队提供红薯种——哪怕夏菊花能答应,他该怎么向别的生产队长解释,平安庄为啥留出那么些红薯种,还不要钱的白送给别的生产队?

总算把李长顺送走了,夏菊花一颗心都快不会跳了:“要是再这么吓唬我一回,我真不当这个生产队长了。”

五爷就想把七喜两个叫过来骂一顿,夏菊花连忙摆手:“昨天七喜他们两个跟着忙前忙后,够累的。他们都还是半大孩子呢,能天天盯着村口不偷懒,我觉得挺不错。咱们再找两个稳当孩子,跟他们一起替换着看就行了。”

人家孩子自己都内疚得不行了,哪儿还架得住五爷骂,再给骂得逆反了,摞挑子了怎么办?

现在夏菊花别的不怕,就怕哪个人、哪家突然要摞挑子。

因为社员们真的是太累了。只拿把红薯绞成浆来说,就需要壮劳力不停的砸、挤、压,为了保证能赚到那一斤半红薯,每一家都不敢不把红薯尽可能磨细再磨细,耗费的体力可想而知。

光是把红薯绞成浆就完了吗?那只是万里长征走了头一步,后头还得每天给红薯浆换水,换上三天之后又得细心倒去表面澄清的水,把剩下的湿淀粉小心铲到笸箩里,放到炕上烘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