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魂有术(第2/12页)

猛然间,我后脑勺一疼,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我醒来时,脑袋仍旧昏昏沉沉的。阳光刺痛了眼睛,我伸手遮挡。

“梁医生。”有人喊我,逆着阳光,我依稀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我回想起夜晚遭受的袭击,猛然一惊,站了起来,“你是谁,我在哪里?”

来人缓缓向前走来,在我面前不到一米处站定。他衣着光鲜,西服笔挺而得体,左手上两个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异常引人注目。

“我们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放心,不会有事。”他缓缓地说,样子很沉稳,风度翩翩。这样的神态和语气让我安心下来,至少他不会抽出棍子来打人。

“我被打晕了,”我回想起那个模糊的黑影,心有余悸,“有人袭击我。”

“办事的人误会了我的意思,他应该把你请来。我已经狠狠地骂了他,希望梁医生不要介意。我会赔偿你的医药费和车子。”

他说得分外客气,我却心中一凛——眼前的人有钱有势,没准儿还是黑社会的大佬。我还能介意什么?能够全身而退就是万幸。

“我……”我嗫嚅着不知道如何应答,最后说,“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连他的姓名称呼也不敢问。

“很好,既然梁医生这么客气,我就开门见山——你有一个特殊的病人,”他说,“他叫李川书。”

一句话仿佛惊雷,我的心突突直跳。这一定是那五百万惹出来的事,足足五百万从某个账户里取出来,这一定惊动了某些人。

“不错!”我尽力掩饰心虚,“他有什么特殊?”我刚问出口,就意识到了自己失言,“哦,我不想知道太多。您想做什么?能帮的忙我就帮,只要不违法就行。”

对方露出一个微笑。“梁医生太客气了。我只是想请梁医生帮一个小忙,绝对不违法。”他向前凑近一点,“我要一个详细的记录,包括这个病人的一言一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要记录下来。当然,我会为此付出一点酬金,不多,一点小意思,但是梁先生你必须承诺记录完整,而且对这件事绝对保密。”

他既没有提到那五百万,也没有要求我去杀人越货,我慌忙点头,“好,好。我一定帮忙,怎么联系你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递给我,“你每天必须用笔记录,你们医院的那种记录册正合适,不要为了省事用电子簿。这里面有一个电话号码,每天下班前打这个电话,会有人告诉你在哪里交接记录。”

我接过手机。这是一部三屏虚拟投影手机,大米公司的旗舰机,好像叫TubePhone,我只在网上见过,售价两万四,相当于我两个月的工资。我从来没敢奢望这样一部手机会握在我的手里,而他所要求的只是每天打一次电话。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进兜里,“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

他点点头,突然说:“我知道你拿了五百万。”我的心头咯噔一沉,害怕地看着他。

“这五百万是你的。”他微笑着,“我可以告诉你,这五百万是从我的账户上拿走的,但是,它是你的了。”

我感到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事情结束之后,你还可以拿到另外五百万。”他看了看我,脸上满是笑意,“一千万欧元的酬劳,应该让你感到满意。”

我心头发憷,说出来的话也不自觉带上了颤音:“这钱不是我去拿的,是李川书让我拿的。我没动这钱。”

“别怕,那就是你的钱,你该得的酬劳。这当然不是小钱,这笔钱可以让人非常体面地过一辈子,所以,你必须把事办好。我相信梁医生你一定有这个能力。”

我僵硬地点点头。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我们的合作一定很愉快。”

连续一个星期,我生活在担忧和恐惧之中。让我监视李川书的人叫王天佑,那天谈话之后他让人送我出去,正是那个绑架我的大汉。一路上我连大气也不敢出,但是我的眼睛并没有闲着,沿途豪华庄园的派头展露无遗,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能在一个这样的庄园里出入。这庄园像极了欧洲中世纪的田园,有模有样,有滋有味,甚至还有一两个穿着欧洲传统服饰的人在小溪里泛舟,清理漂在水面上的落叶。虽然我见识浅薄,但也大致明白此间的主人试图把一种欧洲的氛围复制过来,尽量原汁原味。这样的手笔和气魄让我感觉自己仿佛只是一只小小的啮齿类动物,在荒原上迷失了方向,没有藏身之地,甚至忘记了奔跑,而庄园主人巨大的阴影覆盖了我——他是飞翔在天上的猎鹰。

一千万欧元!我从来没想过能拥有一笔如此巨大的财富。有了钱,可以周游世界,然后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我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做什么事,但无论如何不会是端坐在一群精神病人中间,听他们讲述不知道属于哪个世界的故事,或者干脆没有故事,只有狼嚎一般粗犷的原始野性。

一千万!这个巨额数字平息了我的担忧和恐惧。我悉心照顾李川书,比照顾任何一个病人都要细致。我从来不打他,也严禁护士对他进行打骂。我和他聊天,记录他说的每一个字,然后按照电话中的要求,每天把包装着记录的纸袋丢进各种不同的信箱。

李川书不是那种喜怒无常的精神病人,他只是人格分裂。进医院后的大部分时候,他是李川书,但也有些时候叫王十二。每当他自称王十二时,脾气就变得暴躁,动辄发火。也只有当他变成王十二的时候,他才会记得给过我五百万,要求我给他办事。因此,我深刻地希望他一直是李川书。

不管是李川书还是王十二,他都是一个理智清醒的人,因此并不难以交流。他显然对于自己为什么待在一所精神病院里感到困惑,为此多次询问我,甚至威胁要踩死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医生,根本不知道每一个病人背后的故事,然而被一个病人问倒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我只有很严肃地告诉他,医院有责任保密,他既然进了医院,自然有进来的原因,不准多问。

然而我却产生了一点好奇,这个李川书到底为什么被送到这里?

于是我找到院长。如果有人要送五百万给这所精神病院,那么合适的对象应该是院长而不是我,现在我看到院长,竟然有一丝偷了别人东西的愧疚。但愧疚归愧疚,钱的事我根本不会提,如今这年头,煮熟的鸭子都有可能飞了,何况我的一千万还没煮熟呢!

“宋院长,最近117号经常性臆想,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很暴躁,把他转到重症监护室吧。”我这样和院长说道。对于一个精神病人来说,送到重症监护室基本上等于判他死刑。我在医院的八年里,看见许多人被架进去,出来的时候都面目全非,不是成了彻底的白痴,就是不省人事成了植物人。这些病人要进行强迫性治疗,用大电流烧灼神经,甚至进行部分大脑切除——这是对付重症精神病人最后的手段。理所当然,院长拒绝了这样的要求,“他怎么能够上重症的条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