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重围 17 卡丝的赌注(第3/3页)

“你对我根本一无所知。”他说道,猛然将酒杯一把推开,里面的酒洒了出来。我看着血红的酒水顺着酒杯的长脚流淌到桌子上。

“我们对你做过什么吗?”

他一言不发盯着我看了许久。他腰上别着的刀鞘里有一把匕首,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逼得他太过分了。他能在顷刻之间夺去我的小命,而且都不用费心收拾残局,士兵们会把我的尸体拖出去的。我预见到了这种可能性。但与我幻象中的其他画面相比,这又显得没那么要紧了。水缸已就绪,准备吞没整座新霍巴特城,我们想要解放这座城市,但却徒劳无功,只不过在城外多了一道鲜血洒就的圆环而已。

“我曾有个妻子,”主事人的说话声将我从沉思中惊醒,“我们很年轻时就结婚了,准备生一个孩子。”

“是两个。”我纠正道。

“随便你怎么说,”他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但并未面对我的目光,“那九个月里,我们看着杰玛的肚子越来越大。我离开军队,开始为一个议员效力,因为我不想经常离开家。我想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

“杰玛临盆时,先生出来的是阿尔法。她很漂亮,很完美。我抱着她,等着那个欧米茄出来。但它没能出来,卡在子宫里面了。”他停顿了片刻。“接生婆也在场,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但它的头是畸形的。”他低着头,嘴部扭曲,好像回忆是嘴里的一腔苦水。“接生婆认为,它可能有两个脑袋。无论如何,它没能生出来。”

“我妻子让我把医生叫来,将它从体内取出来,至少先保住孩子。但我做不到。我应该那么做的,我真是太蠢了。结果,我失去了她们两个。”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说的是两个孩子。至少他承认失去了自己的欧米茄孩子。但他继续说道:“先是我的女儿,然后是我妻子,在一天半时间内相继离开了我。另一个孩子卡在她体内死了,杰玛也越来越虚弱。她脸色苍白,高烧不退,烧得都糊涂了。在这期间,她一直追问我们女儿的情况。我不敢告诉她,我们可爱的女儿已经死了,裹得严严实实放在厨房的椅子上。”他抬起头看着我。“如果有人告诉你他不害怕欧米茄人,那一定是在撒谎。你们是大爆炸留给我们的诅咒。你们是无辜之人必须承受的负担。”

“你的儿子难道不是和你女儿一样无辜吗?”我质问道,“新霍巴特城里的孩子,他们难道就不无辜吗?”

“那个欧米茄婴儿杀了我的全家。”

“不是的,他死了,然后她们也死了。这对他们三个来说同样恐怖,同样残酷。当你妻子死去时,她的欧米茄兄弟也会死去,同样的,这也不是她的错。如果你将类似的悲剧作为痛恨所有欧米茄人的原因,那人们都会变成像扎克和将军一样,叫嚣着要将我们都关进水缸里。”

他就像根本没听见我说的话一般,继续说道:“我妻子死后,他们把欧米茄婴儿取了出来。是我要求的。”他又抬起头看向我。“我想亲眼看看它。”

“他是你儿子。”

“你认为那是我想看它的原因?”他缓缓摇了摇头。“我想亲眼看看是什么东西杀死了我妻子。它并没有两个脑袋,或者说,不算有两个脑袋。它生了一个巨大的头颅,上面有两张脸。”他表情扭曲,厌恶之色溢于言表。“我让接生婆把它处理掉,我可不想让它跟我妻子和女儿葬在一起。”

“他是你儿子。”我坚持道。

“你认为自己一直这么说,就能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什么吗?”

“你认为自己一直否认它,忽略它,就能改变这个现实吗?”

他猛地站起身来。“我无法帮助你们解放新霍巴特。就算我想帮忙,也没办法及时做到。”

“关于方舟和方外之地你知道多少?”我问道,“至少告诉我这个吧。”

“一无所知。”他回答得很干脆。我仔细端详他的表情,看不到一丝掩饰谎言的痕迹。“关于这方面的谈话总是在我踏进房间时戛然而止。他们并不会在议会厅里公开谈论这个话题。我曾听到过关于方舟的私下传闻。我知道这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但我并不了解整件事的全貌。我还知道这跟他们在新霍巴特寻找的东西有关。”

“如果我们能解放新霍巴特,我就能帮你找到答案。我们能找到方舟,进而改变这一切。”

“你相信自己说的话吗?”他问。

我站起身,推开帐篷的门帘。帆布上结了一层冰,变得又厚又重。

“你没办法改变发生在你妻子和孩子身上的事,”我说道,“但你能改变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你可以坐视不管,让水缸计划顺利实施,让扎克和将军找到他们在新霍巴特寻找的东西。或者,你可以改变这一切。”

他起身来到帐篷外,看着我沿溪谷往上走去。士兵们都转过身来看着我离开,我装作没有看见他们。

“我没办法帮助你。”他在我身后喊道。

“新月之夜子时。”我又说了一遍。我感觉这和在南瓜上刻消息一样毫无意义,荒谬绝伦。如果主事人去警告议会,那我们的进攻在开始之前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但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所以我这么做了。我预见到新霍巴特的未来将血流成河,活下来的人都将面临被关进水缸的命运。我告诉主事人那六个字,因为这已是我能提供的全部。如果我想让阿尔法人意识到我们的人性,就不得不赌上一把,假设主事人内心深处还残存着一丝人性。

在溪谷入口处,一个哨兵牵着马还给我。一直等我骑到马背上,他才把匕首还给我,小心翼翼捏着刀锋递到我面前,以避免跟我的手接触。

我骑马穿过沼泽中杂乱的小路时,天已经快要亮了。我已筋疲力尽,为了避开西蒙布置在沼泽外围的哨兵,我骑马涉过结冰的水坑,马都冻得瑟瑟发抖。当我走上通往营地的最后那条路时,莎莉正等在那里。道路两旁都是深深的水坑。

“他会帮我们吗?”莎莉问道。

我摇摇头。“我们必须试一次。”我说着把缰绳递给她。

她没再说话。不过,当我偷偷溜进帐篷里,看到其他人都在熟睡一无所知时,我很欣慰莎莉知道我做了什么。如果我刚刚背叛了抵抗组织,至少莎莉和我在这件事上都难脱干系。我的背叛就是她的背叛,而我的希望也是她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