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4页)

“跟他谈谈。你对付他总是很有办法。他会听你的。他会知道你不是乱说,我是当真的。”

有一会儿我们就那么坐着,双脚在床下晃荡。

“你肯跟我说这些,真的非常好,”最终我说,“很可能我是最佳人选。去跟汤米谈话什么的。”

“我希望我们俩能从头开始。现在我们俩差不多扯平了,两人都曾办过蠢事,只是为了互相伤害,但我们都受够了。玛莎·他妈的H,我跟你讲!也许他这么干纯粹是为了给我找乐子。好吧,你跟他说他成功了,现在两人完全扯平了。是时候长大成人,从头开始了。我知道你能跟他讲得通道理,凯西。你能用最佳方案处理这件事。如果他还是不准备讲道理,那我就知道没必要再跟他继续下去了。”

我耸耸肩。“就像你说的,我跟汤米,我们确实一直能谈得来。”

“对,他真心很敬重你。我知道,是因为他常常说起你,说你有胆有识,说到做到。他有次跟我说,如果陷入困境,他宁肯指望你,而不是任何一个男生来帮他。”她匆匆一笑。“这下你得承认,这是真心诚意的恭维。所以你瞧,只有靠你来救我们。我和汤米注定是一对,他会听你的。你会为我们做这事的,对不对,凯西?”

有一会儿我什么也没说。后来我问道:“露丝,你对汤米是认真的吗?我是说,如果我劝说成了,你们俩复合了,你不会再次伤害他吧?”

露丝不耐烦地叹口气。“当然我是认真的。我们现在都是成年人了。很快我们就要离开黑尔舍姆。不再是儿戏了。”

“OK,我去跟他谈。就像你说的,我们很快要离开这里了。我们来不及浪费时间。”

那之后,我记得我们坐在床边上,又聊了一会儿。露丝想要把每件事说上一遍又一遍:他是有多傻,为什么说他们俩是天生一对,他们从头来过要如何改正错误,如何要更加保护隐私,要在更好的地方,更好的时间做爱。我们谈了所有这些,她样样都要听我的意见。后来,当我正望着窗外,瞭望远处群山的时候,突然被露丝惊了一下,她不知何时到了我身边,捏住了我的肩膀。

“凯西,我就知道我们得靠你,”她说,“汤米说得对。要是落入困境就得靠你帮忙。”

事情一桩接一桩,结果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没有机会去跟汤米谈话。后来,一天午休的时候,我发现他正在南操场边上练足球。先前他跟另外两个男生在练传球,如今只剩了他一个人,在练颠球。我走过去,坐到他身后的草地上,将后背靠在一根护栏的柱子上。当时距我给他看帕特里夏·C的月历画,他愤而跑掉的那次应该没过多久,因为我记得两人都还有点无所适从。他仍是继续颠球,专注地皱着眉头——膝,脚,头,脚——而我只是坐在当地,随手摘掉地上长出的苜蓿,眼睛望着远方当初曾经怕得要命的那片树林。最终,我决定打破僵局,我说:

“汤米,我们谈谈吧。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说。”

我这话一出口,他就任由球落到一边,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汤米总是这样,每当他知道我愿意跟他聊聊,立刻他所有那些小脾气不开心就踪迹全无;只是满怀感激,一脸恳切,让我想起小学时候,当刚刚批评过我们的导师重又回到正常状态的时候,我们的反应。他略微有点喘息,尽管我知道是因为他刚刚在踢球的缘故,可这又增添了几分他的恳切之态。换句话说,还不等我开口,他已经让我莫名烦躁了。而当我对他说:“汤米,我看得出来。你最近不大开心。”他却说:“你什么意思?我高兴着呢。真的。”说完他粲然一笑,随后索性开怀大笑起来。这下我真着恼了。几年之后,当往事的一星半点时不时浮上脑海,我总归是面露微笑。可在当时,他这样我真的很恼火。如果汤米碰巧对你说“这事真的让我很难过”,他会特地拉长了脸,当场做出垂头丧气的表情,来证明自己的话。我不是说他有意嘲讽。他是真心认为自己这样更有说服力。因此现在,为了证明他很高兴,他又来了,使尽浑身解数证明他心情美好。正如我所说的,将来我回顾往事,会觉得他这样很可爱;但那年夏天,我只看到这证明他还是很幼稚,很容易被人利用。当时,对于黑尔舍姆之外,等待着我们的大千世界,我所知寥寥,但我猜想我们将需要步步留心,所有聪明才智都用上,当汤米像这样行事的时候,我几乎感到恐慌。直到那天下午之前,我总是由他去——好像总是太难跟他解释——但这次我发作了,我说:

“汤米,你看起来很傻,笑成这副样子!如果你要假装开心,那也不要这样!跟我学学好不好,不是像你这样做的!绝对不是!你瞧,你该长大了。你得回到正路上来。最近你表现很失常,我们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汤米满脸迷惑。当他确信我已经说完之后,才开口说:“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很失常。可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凯丝。你说我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跟谁都没讲过。”

“显然我并不掌握细节。但我们都知道你跟露丝分手了。”

汤米还是看起来满脸困惑。最终他又稍微一笑,但这次是真的。“我明白你意思了,”他嘟囔了一句,随后停了一会儿,想清楚某件事。“坦白讲,凯丝,”他终于说,“这真的不是我烦恼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完全不同的事。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关于露西小姐。”

我这才听说这件事,关于那年初夏,露西小姐和汤米之间发生的事。后来,当我终于有时间去想清楚的时候,我分析认为,事情发生的时间大概距离我在二十二号教室看到露西小姐在纸上乱画的那天上午过了没几天。正如我所说,我恨不能踢自己一脚,竟然没有早点去找他问清楚。

那是下午,靠近“死钟点”的时候——所有课程都已结束,但要再过一会儿才会开始晚饭。汤米看到露西小姐从主楼里出来,她手里满满地抱着挂图和文件盒,好像随时可能会掉东西的样子,于是汤米就跑上前去帮忙。

“于是她让我帮忙拿几样东西,说我们要把东西都拿回她的书房。虽然我们两人拿,东西还是太多,我路上就掉了两样。后来,当我们走到橘园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我还以为她也掉了东西。可她却望着我,就像这样,直愣愣地盯着我的脸,非常严肃。随后她说,我们得谈谈,好好谈谈。我说好吧,于是我们走进橘园,到了她的书房,把所有东西都放下。这时她让我坐下,于是我就在上次的地方坐了下来,你知道的,就是三年前那次。我看得出,她也记起了几年前的事,因为她一开口就说那件事,仿佛事情只是发生在昨天。没有解释,什么都没有,她只是没头没尾地说:‘汤米,我犯了个错误,上次我跟你谈话的时候。我早就该找你纠正过来的。’随后她又说,我应该把她从前跟我讲的那些话全部忘掉。说她告诉我,无需担忧缺乏创造力这种事,其实是帮了我很大一个倒忙。说终归还是其他导师说得对,我的艺术创作这么垃圾,无论如何说不过去……”